| 主页>>在线阅读 |
| 《大唐山海行》 | TXT下载 |
| 上一页 | 下一页 |
那矮子忽然打断道:“诸君,在下是日本人。”他向四方团团一拜,解释道:“咸亨元年,则天皇后钦定改‘和国’为‘日本’。吾乃日本国遣唐使,井上忌寸真成。”
“和”、“倭”两字在日本均念“邪马台”,此人恶“倭”名,因此自称“和国”。
程昂闻言忍不住又要点评一番:“这两个奚人的名字口气也忒大了,一个万岁,一个千年,这是要成精啊……”
南霁云随口接道:“万岁之名也不算奇怪,隋朝不还有个著名的‘敦煌戍卒’史万岁么?”
程昂道:“可惜这两位姓何,‘何’万岁、‘何’千年,看来对寿活万岁千年也不是很有信心。还有这个倭人,名字忒也得长了……”
许是听到他二人所言,那日本人道:“吾姓井上忌寸,忌寸者日本国八色之姓也,依中华之姓,诸君可呼某为井真成。”言毕又抱着长剑向诸人行礼,此人说话半文不白,佶屈聱牙,偏又礼数周到,更兼此人生的矮短,便如个大号的猢狲在看人学样,众人看了都甚觉滑稽,只是碍于礼仪不敢笑出声来。
井真成突然意识到自己打断了严庄说话,急忙向他连连鞠躬道:“严生,狗门拿塞……吾意……非常抱歉,你请,你请。”
严庄倒也不以为意,转向如象先生拱手道:“我等皆自平卢来,这位日本井郎恰好也要拜访如象先生,因此我等结伴而来。”
又向安庆绪道:“台上如象先生与长安教坊的鹤先生你自知晓,这厢是山庄主人葛先生讳如亮,葛庄主文武双全,不仅继承了独孤家的手艺,更是营造圣手,这习习山庄便是出自葛庄主的妙手,以下诸位也均是西军及五湖的各路豪杰,快来见礼。”
安庆绪也不挪位子,站在严庄身后团团一拜算是给众人行礼了,神色却甚是倨傲,显然未把众豪杰放在眼里。
江朔却心道:湘儿爷爷姓独孤,怎么他阿爷姓葛,不知湘儿姓独孤还是姓葛。
如象先生却不与严庄纠缠,单刀直入道:“严生,东军诸位所谓何来?”
严庄向台上拱手道:“平卢镇新置,面临奚、契丹诸部的威胁,安将军命我等游历天下,广交朋友、广揽人才,听闻今日庄里有大喜事,我等是特来贺喜的。”
程昂闻言立刻大摇其头,环眼一翻,问道:“喜从何来?我等怎地不自知?”
第26章 东仓鼓乐
程昂如此浑赖,严庄仍是笑嘻嘻地道:“那程兄说说,今日五湖群豪集聚,与西军、梨园共聚此地所为何来?总不会是为了游山玩水吧?”
程昂道:“着啊,便是游山玩水,越州风景名胜可真不少,俺老程特地前来赏玩也不足为怪啊……”
如象先生一挥手止住程昂,道:“程世侄,汉水之役闹得动静太大,绿林道上的朋友多有耳闻,看来东军的朋友们也得到了消息,再要装傻充愣可就显得小器了。”
程昂对别人嬉笑怒骂混不在乎,只对李邕却极恭敬,听李邕这么说忙叉手行礼道:“如象先生教训的是,是小侄孟浪了。”
如象先生又转向葛如亮道:“东军诸位不远千里而来,看来已知实情,再做遮掩也是无益,既然来了,就请他们也一起吧。”
葛如亮向如象先生拱手道:“但听如象先生吩咐,只是鹤先生这边的雷师未到,不如请诸位在山庄歇息一晚,待着几日等雷师到了,再召开大会如何?”
此时确也晚了,庄中苍头已经掌起了火把,将小小的一方云池照得通明,众人也都点头称是,葛如亮正要安排苍头带众人去下处歇息,严庄背后的那个年轻公子安庆绪突然道:“严先生,今晚就要看到,免得多待几日生了变化。”
他虽对着严庄说话,但声调甚高,显然是说给葛如亮听的,在场的众人闻言均面露怒色,葛如亮哼了一声道:“在此江湖之地,如象先生一诺千金,令出如山,如何有变?”
严庄赶紧抱拳道:“葛庄主息怒,安公子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闻五湖的朋友得了此宝,我等自平卢出发,旬月间跋涉四千里而来,才终于赶上盛会,此刻与宝物近在咫尺,未免有些急于一观,还请庄主见谅。”
他此前说是路过恰闻有喜事,现在又说听说此地得了宝物才从平卢赶来,看来严庄所言也是不尽不实,实不知平卢众人此行打的什么算盘。
红袍老者也出声劝道:“葛生不必动怒,想来这位安二郎也是少年心性,等不及要看稀罕物件,也情有可原,其实老夫与李生也是耐不住性子想要今日一观才好呢,只是正主还未到……”
江朔忽道:“到了。”
湘儿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刚要说话,却听到半空中响了一个霹雷,此时天晴气朗,一片云也没有,这雷声来的突然,湘儿毫无准备,吓得一捂耳朵,在场群豪也皆是一惊,但见月上树梢,夜空澄明,如何会有雷声?随后又是“咚”、“咚”数声,众人这才听出原来并非雷声,而是鼓声,紧接着一阵密集的鼓点响起,一时不知有多少面鼓一起敲响,如千军万马冲阵叩关一般,程昂惊道:“甚鸟贼来围攻山庄了?”反手就要抄家伙,东廊下一阵仓啷之声,不少定力差的已经将兵器出鞘,握在手上了。
鹤先生笑着止住程昂道:“程郎勿惊,是雷师到了,快开水门。”
南霁云忙指挥山庄苍头重新打开水门。此时日尽月升,正是湖面雾气浓重之时,随着水门开放,湖雾源源涌入,真如“云池”一般,但也一时看不真切来了多少人,只听得云雾中有无数鼓点隐隐传来,然而水门并不宽大,如何能有如此之多的鼓手涌入?众人正在惊疑不定之际,忽然又是一声巨响,雾气如同有形有质的薄布被扯开,显露出一面大鼓,这鼓极其巨大,其径六尺有余,其厚不下三尺,大鼓前站着一个高大的红袍人,剃了光头似是僧人,那人生的甚是粗壮,胸口十字交叉系着一条白色麻绳,将红袍的衣袖和袍角都卷起来掖在绳结内,露出一双臂膀筋肉虬结极是强壮,裤脚也高高挽起,露出一双光脚踩在水里。
大鼓四角各立了四面小鼓,说是小鼓,也有二三尺直径。每个鼓前也是各站了一红袍人,都剃了光头,如中央那人一般的打扮,高挽着裤脚,只是四人手里各持一条竹篙似在撑船,但奇怪的是这五人脚下并无船只,五人似是站在湖面上,踏水而来。
程昂道:“乖乖不得了,这五人踏浪而来,莫不是真的雷神降世了。”
南霁云却向他们脚下一指道:“程兄看仔细了。”
原来五人脚下是一面大竹排,大鼓颇为吃重,将竹排整个压在水下,众红袍人的脚都浸没在水中,此刻天色暗沉,不仔细看还道是行走在水面之上。此时虽是初夏,但夜里湖水仍是极凉,但那红袍僧不以为意,手操两个巨大的鼓槌正在打鼓,鼓声隆隆,原来刚才的惊天动地之声只有他一人打鼓而已。
进到云池中央,四角四人把手里竹篙向水中一插,也从怀里掏出鼓槌,各自打起鼓来,中央那人缓缓抡动鼓槌,如同战马蓄势待发,战场气氛一触即发,那人每次挥动鼓槌都比前一次略快一些,初时众人尚不觉知,但不肖片刻,大鼓之声已绵密连成一片,小鼓也一齐加速,那是战马已经加速冲刺了,忽然大鼓一声巨响,仿佛双方战马撞在了一起,一大四小五面鼓不再齐整,而是各自成律,如千军万马般捉对厮杀了。不一会儿鼓声逐渐小了,似乎是双方骑兵慢慢拉开了距离,又是一阵整齐的鼓点响起,骑兵又重新开始列阵,鼓声渐隆,骑兵又开始冲刺,又轰的一声撞在一起,如此再三,厮杀之声终于稀疏直至没声,同时整齐、欢庆的鼓点响起,如同获胜凯旋之音。
一片热闹之中,大鼓又是轰的一声巨响,竟而将绑扎竹排的绳索震断,竹排随即分崩离析,四角四人各持小鼓翩然跃向两岸,但他们功力远不如湘儿爷爷,均用竹篙在湖面上撑了一下方才上岸,中间那红袍僧却颇具轻功,只见他一手托着巨鼓,一手捏着一双鼓槌,向前跃出,双脚只在水面上借力点了两下,便跃上高台,他将巨鼓随手一放,向着鹤先生便拜。
竹排散开浮在湖面上,碎开的竹片缓缓漂浮在湖面上,望着如同战场废墟,一时间万籁俱寂,方才的厮杀与欢庆仿佛一场远古的梦境而已。
鹤先生喜道:“雷师之技越发的精纯了,快快请起,江湖群豪都在等你呢。”
那“雷师”鼓响之前并无征兆,众人都屏息凝神听鹤先生说话,多未察觉水门之外有人来,江朔说话声音虽然轻,却有不少人听到他说“到了”两字,都不禁暗暗称奇,对面西廊下一僧一道更是武学大宗师,二人都心下暗忖这童儿小小年纪,内力竟已深湛如斯了么?
红袍僧起身抱拳道:“多谢鹤先生。”转身向老夫子行礼道:“雷海青见过如象先生。”
如象先生回礼道:“雷师不愧为鼓部第一,久闻雷师大名,今日得闻神技,幸甚。”
雷海青道一声谬赞,又回过身向东西两廊下的群豪抱拳团团拱手道:“诸位请了,清藏来迟还望海涵。”
群豪多有知道雷海青大名的,台下立时响起一片喝起彩声。
严庄开口吟道:“‘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东仓鼓乐雷师果然名不虚传,一阙秦王破阵乐,虽只五人却犹如千军万马,鼓乐竟有如此气势磅礴,庄等何幸,一日得以两闻天籁。”
雷海青并不识得严庄,听他称赞,左手挈着两根鼓槌,右手立掌向他回礼。
严庄续向鹤先生道:“鹤先生所说正主必是雷师无疑了,现下雷师已至,可以请大家移步一观了吧?”
在场众人中多是江湖豪客,其实也早等得不耐烦了,立时有人应和道:“是啊,我等也等不及了。”“还请主人成全。”
如象先生显得有些为难,对雷海青和李謩道:“二位今日刚到,旅途劳顿,是否要休息一下?”
李謩道:“今日得遇独孤丈,但觉振聋发聩,实乃平生快事,謩此刻全无疲意,只看雷师意下如何。”
雷海青到得晚,不知道李謩与独孤丈斗笛之事,看了一眼李謩,当下也不好多问,转而对鹤先生道:“清藏不觉劳累,还请鹤先生示下。”说罢向鹤先生一揖。
鹤先生转向如象先生道:“我看大家今日也没有要休息的意思,再拖得一夜只怕很多人都要睡不着了,要我说办正事要紧,便在今晚也无不可。”
如象先生点点头,又望向西廊下那一僧一道,二人不待他出口问询,都不约而同地向他点点头,如象先生会意,便对葛如亮道:“既然各位好朋友捧场,那也不怕晚,便在今晚行事吧。”
葛如亮向如象先生行礼道:“谨遵命。”朗声对众人道:“便请诸位移步一观。”
言毕伸手向众人比了个请的手势,严庄亦向葛如亮叉手行礼,葛如亮却一甩袍袖,转过脸去。
第27章 清风洞府
众苍头举起火把在前引路,离开鉴湖云池,穿过庭院向北上坡,江朔发现原来走到了北面那间常年紧闭大门的大房子门口。已有苍头先行将房门都打开、点上了灯蜡,出人意料的是屋子进深极浅,和屋子外观完全不成正比。大屋和江朔住的房子一样是背靠山崖而建,北面以山岩为墙,不同之处在于这片山岩中间还有一个山洞,一眼望去幽深不知去向。
众人均感诧异,主人站在门口向内一比,两个精壮的苍头在前面举着火把引路,众人随着进入洞中,江朔和湘儿随着葛庄主夫妇最后进入洞穴,江朔抬头见洞口左侧刻着四个篆字“灵栖胜景”,右侧刻“清风洞府”,字体古朴苍遒,也不知是何朝何代所留。
这是一个溶洞,火把照在灰白色的石灰质的洞壁上甚是明亮,内里真有阵阵清风吹出来,吹得火把扑啦扑啦的晃动。走不多时,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洞府,洞顶离地甚高,多有钟乳倒悬,地面却很平整,估计是人工把地笋都打掉了,此处虽然是溶洞却不觉潮湿,往远处看多有长满石钟地笋的小洞穴,遥遥听见潺潺水声,不知这个洞穴是天然高地,还是人工把洞内的流水引向别处了,以致地面干燥无水。
这清风洞内部甚大,进了这么多人也丝毫不觉拥挤,洞内多设油盏,照得亮如白昼。江朔放眼望去,这洞穴竟然是一处大工坊,置了多张大木桌,地上桌上放满了形状各异的工具,此刻坊内并无工人,工具放的井井有条也不是是何用处。但此刻江朔无暇琢磨这些工具是干什么用的,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到洞穴正中两个巨大的架子上。
洞穴中间是有一处空地,用圆木搭了一个几尺高的方台,上面搭了两个架子,架子是粗大的木枋所制,转角用黑铁包覆,为防倒伏,加了三角形的支撑,两个架子宽逾一丈,高约三丈,左边架子上挂着一片黑乎乎的东西,右边架子上则是一片白色的,一众大人在前面围住了,江朔生的矮小看不真切,不知是革是布。
他转头问湘儿:“湘儿,这是什么东西呀?这么巨大?”
湘儿道:“别人不认识还好说,你不识得却是不该。”
江朔仍是不明就理,湘儿挽住他的臂膊说:“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小从人丛中挤过去,因两人生的矮小也没人管他们,两人径直挤到最前头,江朔一看原是两片皮革,均用细线绷在木框上,黑色的粗粝的很,鳞甲耸立如箭矢,白色的却光洁平整,反射着灯火的光华。
江朔惊道:“难道是那江中的黑龙王?”
湘儿向下一努嘴道:“喏。”
江朔向下看去,黑色皮革下竟然挂着那鼍龙的头脸,当然骨肉早已剥除了,仅剩一张扁平的脸孔,记忆中那凶恶的头脸拓平后竟有种说不出的喜感——一双凶焰四射的环眼已成了两个黑窟窿,其中一个窟窿有所破损,应是当时渔夫,也就是南霁云那一记铁坨打击所致,巨大的嘴巴咧开似在嘻笑一般,全无生时的凶恶之相,看到这个头脸,江朔便确认这是那老鼍的皮囊了。再往上看,足爪都被砍掉,却保留了四肢的皮革,尾甲也均齐全,几乎占满了整个木框,可想而知黑龙之巨大。
白色那片自然老鼍的腹甲了,少了头尾,因此显得方正,右腹位置有一个斜向的切口,是当日裴将军七星宝剑切的口子。看了这个切口,江朔想起来那日江上恶战,老鼍皮甲之坚硬,虽斧斤弓矢也不能穿透,现在不知道用什么工具在其上穿了无数小孔,细线穿过小孔,将两块皮子绷的甚紧,每根细线都吃足了劲,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细线如同游丝几不可见,却坚韧异常。
众人将方台紧紧围住,边举头仰望边窃窃私语,那方台不甚高,但却也没人都不敢跳上台去近观。一片窸窣之际,听到南霁云喊道:“诸位禁声,有请如象先生。”
但见“如象先生”缓步走上台来,向四周一拱手,道:“诸位江湖兄弟,新朋友,李邕有礼了。”新朋友自然是指不请自来的平卢军一行人了。
江朔不禁吃了一惊,如象先生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夏李邕,李邕在政坛、文坛久负盛名,尤以书法为当世之冠,读书人无不习练李邕的书法,则天皇后时李邕就在朝中任左拾遗,后多在地方任刺史、太守这样的要员,李白二十多岁出蜀之时曾去拜访时任渝州刺史的李邕,本想干谒,不料李邕对他却并无好感,认为他狂放无理,年少好名华而不实,只派一名小属官与李白虚与委蛇,李白一气之下,写下拜别诗《上李邕》便自离去了。
李白拜见李邕还是年少时,江朔自然不曾亲见,只是听太白先生说起过,后来据说李邕在陈州刺史任上得罪了中书令张说,丢官罢职,不想今日在此处得见,想来山庄门额的题字也是李邕亲笔了。
台下完全安静下来,李邕续道:“邕蒙各路朋友看得起,忝为江湖盟主二十载,然而邕本不会武功,更兼年岁高了,愈来愈感力不从心,四年前邕花甲之际,听闻黑鼍龙在江水间为恶,邕便许下诺言,谁能屠龙除恶,邕便将盟主之宝传给他。”
群豪闻言纷纷点头,看来四年的大会上,今日众人当时也多在场,因此对李邕之言纷纷点头附和。江朔闻言却大吃了一惊,江湖指三江五湖,便是江水中下游的广大地区,李邕一介文士,说他是文坛领袖那是毫不令人意外,而他居然能领导江湖群豪,实在是匪夷所思。
台下众道士之首左手托着一柄拂尘,右手立掌食指内叩口诵“无量观”,朗声道:“泰和兄,当年之约现下诸位多也在场,贫道也算个见证,半年前听闻泰和兄亲自坐镇,由如亮兄与南八擘划,更得西军相助,千里追踪,终于在云梦找到了黑龙老巢,屠龙成功,贫道在茅山得闻此讯,为天下苍生称幸,也为泰和兄高兴,恭喜泰和兄终于可以卸下千斤重担。”
李邕字泰和,那老道和他年齿相若,因此以兄弟相称。
僧众之首一位胖大的和尚亦双掌合十道:“阿弥陀佛,屠龙除害,保境安民,此大功德也。今日召开盛会,又请了东西两军的朋友,不知所为何来?”
李邕向两人叉手施礼道:“多谢贞隐先生,神会法师。梨园诸位确是应邕所请而来,这平卢的诸位朋友么却是不请自来。”他先撇清了和平卢军诸人的关系,又道:“今日请诸位前来,所为两件事情,其一便是请东仓雷师,验一验这鼍皮是否如传说所言,能制成声震千里的鼍鼓。”
台下的鹤先生对雷海青道:“雷师,你现在便上台去一验究竟吧。”
雷海青已将鼓槌负在了背后,两根实木鼓槌十字搭花负在背后仿佛两件兵器,比儿臂也细不了多少,年深日久成了枣红色,看不出是何木所制,他双手合十道:“谨遵命。”
言毕一跃上台,先向李邕行礼,然后绕着两块皮子走了一圈,他看得仔细脚步极其缓慢,台下众人都撑长了脖子看着他,雷海青却全然不顾众人等的焦急,只自顾自的端详两块皮子。
葛如亮道:“两块皮子从鼍龙身上剥下来后,腹皮已去鳞甲,数月间经过水洗、盐洗软化,年前做了鞣制,现下已经完成复鞣。然背甲坚厚,内部仿佛有骨,无法剥离,因此尚未鞣制。”
他说的都是制革的术语,台下群豪均听得懵懵懂懂,不明所以,又不敢问,均屏息等雷海青回复,雷海青正专心观看鼍皮,不时伸手触摸,心不在焉的点头道:“江左独孤家名不虚传,看得出来都是顶级的手艺,工法工序没得挑剔。”
葛如亮闻言叉手回礼,表情傲然自得,看来对本门手艺非常自信。
雷海青看了半晌,终于抬手握拳叩击了一下白色腹甲某处,但听得皮子颤动发出嗡嗡声,如同蚊蚋;又叩了一下黑色背甲某处,但见皮子颤动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台下众人又开始窸窣耳语起来,还是程昂心直口快,但听他扯着嗓门道:“这鼍皮敲击起来也没甚特别的么?”
南霁云小声说:“程兄禁声,凡鼓须得有个腔体才能发声,现下只有两张皮子,未做成鼓,自然不响。”
程昂两眼一瞪道:“那日鼍龙在江上也没怀里抱个鼓,怎么吼的端地大声?”
南霁云道:“鼍龙腹内中空,自然能响……”
雷海青并未理睬二人,转头问葛如亮道:“有梯子么?”
葛如亮示意苍头抬来一架高梯,道:“最高的梯子也不足两丈,如不够高可以将木架放倒……”
果然梯子架起来只到背甲三分之一处,但腹甲较小,上缘与梯子相平,雷海青看了一眼说:“够高了。”他指示苍头将梯子架在白色腹甲之前,爬上梯子,他一路往上爬一路轻叩皮甲,只走到半腰便停下来道:“便是此处!”
第28章 北地赤玉
众人不明就理,都望着雷海青,但见他抽出鼓槌,双手同时猛地挥出,锤在鼍腹中心偏上方某点上,洞中登时打了一个霹雷,众人皆吃了一惊,虽亲眼见到雷海青双槌击在鼍腹之上,但实在是难以想象这雷鸣之声是敲击一张皮子发出的。仿佛是要替众人确认一下,雷海青又轮动双臂交替击在鼍腹之上,一时间洞内雷声滚滚,随着雷海青双臂挥动的节奏或紧或慢的发出隆隆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