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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节


  她只得暂时压下心头涌起的酸楚,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事。

  宋蝉将那些衣裳一件件摊开, 仔细摸索着袖口、衣襟和裙摆的夹层。

  果然, 她在几件衣裳的暗袋中找到了几颗香丸。这些香丸是她之前为了防身或应急, 特意藏在衣物中的, 没想到如今竟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将收集到的香丸一一摆在桌上,仔细分辨它们的功效。有的能让人昏睡, 有的能致幻,还有的能短暂麻痹人的知觉。

  可是, 怎么才能有机会用它们呢?

  陆湛的警惕性极高,尤其是几番试探下来, 陆湛对饮食出行格外重视,几乎都有专人防验,让她无法近身,除了那事时才有可能……

  稍有差池,满盘皆输。

  到那时, 陆湛恐怕连今日这样的喘息都不会留给她了,或许连命都不保。她必须再三小心谨慎,将每一步都计算得滴水不漏。

  宋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香丸,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一阵寒凉秋风倏然吹开窗户,又紧紧阖上。

  今年的秋仿佛来的格外早。

  宋蝉裹紧了身上外衫,凝望着墙上高韫仪的画像,久久未动。

  一张相似的脸,二人际遇却大相径庭。

  多日来无人交谈,唯有这张熟稔的脸与她为伴。

  若是自己也能有和她一般的出身际遇,又何至于沦落到今日的地步……宋蝉不自觉地在心底暗自祈求,祈求一份如高韫仪一般的好运。

  待将香丸收好,衣袖重新缝制后,宋蝉站起身,缓步走到门前,抬手轻轻叩了叩门。

  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那是陆湛早就安排好的值守。

  为了防止其中生变,陆湛甚至每日更替人手,确保宋蝉无法与任何人建立信任。

  “姑娘,有何吩咐?”门外侍女的声音清脆,听上去年纪不大。

  宋蝉压下心中的忐忑,温和平静道:“我大概是过得糊涂了,总觉得这两日格外冷,是过霜降了吗?还请为我添床被子。”

  门外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犹豫。

  宋蝉见状,便笑着又补了一句:“大人只说不准我出入,加床被褥倒也不算难为你们吧。”

  那侍女这才应声道:“自然,昨日便是霜降,是冷了些。稍晚我便为娘子取来。”

  宋蝉微微一笑,语气温和:“那便有劳了。”

  待门外脚步声渐远,宋蝉转身回到屋内,心中暗自盘算。

  昨日是霜降,那便不到月余便是寒衣节。京都惯有在此日燃高灯、放莲灯为故人祈福的习俗。

  或许,这是个好机会。

  *

  陆湛这几日过得并不像宋蝉想象中那般轻松得意。

  虽然圣人属意于他,但陆沣终究出自陆氏一派,若说此事事发,陆湛毫无牵扯,那便是虚言。

  他虽早有准备,将自己与陆沣的往来撇得干干净净,但朝堂上的风波却远未平息。

  按照规矩,陆沣此案由三司率先接手,三司的人两次将他请去问询,虽只是走个流程,却也让他不得不耗费心力应对。

  每一次问询,他都需字斟句酌,既要显得坦荡无私,又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好在,他早有准备,证据、人证一应俱全,这才有了机会彻底洗脱嫌疑。

  纵使陆湛早有筹谋,但真正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为了夺取陆沣的审理权,陆湛不惜在朝堂上自荐,主动请缨审理此案。

  他言辞恳切,仿佛陆沣的罪行已是不争的事实。他的举动不仅让朝臣们瞠目结舌,也让陆府故交旧势哗然。

  自此,陆氏二子的世子之争,已从党派政见之争,演变为忠君报国之论。

  陆沣犯的是私通外敌的罪名,那些原本支持陆沣的朝臣,此刻纷纷噤若寒蝉。

  毕竟,陆湛的手段他们早已见识过,谁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惹上一身腥气。朝堂上的气氛愈发紧张,陆湛却始终神色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陆沣虽已被控制,但他的余党仍在暗中活动。

  他不惜搭上自己的仕途,只为一件事——陆沣还有私仇要还。

  陆湛回到府中时,已是深夜。月色洒在步道中,映出一片冷清的光影。

  为防人猜忌,除了宋蝉处,他便裁撤了大多暗卫,只留下几名心腹在暗中护卫。

  他搬回了后苑那处旧宅,那是一处连通回廊的院落,首尾连接的是他与兄长的房间。

  自兄长逝后,陆国公便以此处不详为由,闭苑封存,再未有人踏足。

  如今,经由几日清扫,此处终于规整出来,虽不及前院的富丽堂皇,却别有一番清幽雅致。

  屋内已焚香净过,淡淡的檀香带着几分宁神的气息。

  陆湛于桌前坐下,手指轻揉着额角,眉宇间透着一丝疲惫。

  右侧椅上落座的是陈郎中,他是陆湛多年来的心腹。

  “公子,若非提前有所准备,恐国公难渡此劫。”陈郎中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庆幸与忧虑。

  陆湛手上停了动作,自上次陈郎中说过陆国公的病情有蹊跷后,他便暗中嘱咐陈氏另配方子,以日常进补之名,对冲陆沣所下的慢毒。

  然而,他未曾料到,在他对陆沣收网之前,陆沣竟急不可耐,准备做鱼死网破之姿,猛然加大了药量,预备毒害国公后,顺势承袭世子之位。

  “父亲的身子,还能坚持多久?”

  陈郎中沉默片刻,缓缓道:“不超过半年。”

  陆湛闻言,眸色一暗,不自觉鼻息长喟。

  陈郎中见状,亦长叹一声,劝慰道:“公子不必自责,此招实在阴毒,公子能有察觉已是不易。只是天命难违,莫要强求……”

  陆湛并非罔顾人伦之情,只是碍于往日嫌隙过甚,再加府中众人作梗,实无破除之机。

  他与陆国公之间的关系,早已因血亲的离世而变得疏离冷淡。

  然而,血缘终究是血缘,他无法眼睁睁看着父亲被人毒害而无动于衷。

  陆湛无奈地笑了笑,摆摆手道:“只按照您的方子调养吧,剩下的,你我皆无力更改。”

  陈郎中起身告辞,屋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烛爆声偶然炸起,算是为这死寂添了几分声色,只是陆湛面色仍旧晦暗不明,甚至连续几日的劳累,又平添了几分惨白。

  不久,门外响起一阵轻微的叩门声。来的是当日值守的暗卫领班。

  他恭敬地立于案前,垂首汇报宋蝉一日的琐碎行迹。

  陆湛听完,眉头微微皱起,眸中带过一丝疑惑。

  “就只是要了床被褥?”陆湛语气中带着几分不解。

  那暗卫领班肯定地点了点头,续道:“确实只要了床被子,说是近日天冷了。”

  陆湛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走到窗前,将窗棂支开一道口子。

  秋风顿时灌入屋内,卷起几片残叶,落在他的脚边。

  陆湛这才发觉,天已渐凉,而他还身着夏季的单衣。

  他站在窗前,目光落在远处那棵有些残败的老树上,心中隐隐生出一丝不安。

  宋蝉的举动看似寻常,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向来心思活络,绝不会无缘无故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退下吧,”陆湛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冷淡,“晚些我回过去看看。”

  陆湛来时已是深夜,宋蝉的屋里早已熄了灯,只有几缕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

  宋蝉刚沐浴完,床帐内还萦绕着淡淡的香气。

  她惯用的发膏清甜得恰到好处,总能将人的心神抚平。宋蝉侧身躺在榻上,一截莹白的腕子搭在榻边,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映照出一派恬静的睡颜。

  陆湛走路的声音极轻,悄无声息地走到宋蝉榻边,她也浑然未觉,依旧沉浸在梦乡中。

  陆湛站在榻前,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心中不觉好笑。

  真不知该说她是没心没肺,还是天生薄情。一番变故后,面对这一屋子高韫仪的画像,她竟然还能睡得如此安稳,倒让人有些羡慕。

  看着宋蝉的模样,陆湛心中原先的怒气消了不少。

  或许,当时她也是在气头上,才会口不择言说出了那些话。这些日子过去,想必她也该想通了,明白谁才是真正为她好的那一个。

  何况陆沣的事即将收尾,等一切尘埃落定,他们之间唯一的阻碍扫除,她自会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归处,心甘情愿地伴在他的身边。

  只要她愿意低头服软,像从前那样温柔小意地伴在他的身边,他会当一切都未发生过,或许还会给她一个像样的名分。

  思及此处,陆湛紧蹙的眉头松动了些,不禁俯下身,屈指轻轻抚了抚宋蝉的脸。

  睡梦中的宋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身子微微动了动。

  朦胧地睁开眼,便望见一高挑的身影立在榻前,当看清那双熟悉的眼时,她陡然清醒,脸上瞬间闪过惊恐的神色,而后本能地从榻上爬起来,攥着被子往床角里躲。

  看着宋蝉满面惧怕的样子,陆湛刚温和起来的眉眼,很快又染上一分阴戾。

  他沉身捉住了宋蝉细白的脚踝,紧攥在掌心内,把持着难以挣脱的力道。

  “看见我,为何要躲?”

第72章

  月色如水, 洒在宋蝉的榻前,映得榻上人身形愈发清冷。

  宋蝉早已沐浴完毕,特意用了陆湛曾经称赞过的发膏,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帐间, 仿似无声的引惑。

  宋蝉阖眸躺在榻上, 内心却并不平静。

  她在赌, 赌今晚陆湛会来。

  这些日子被陆湛困在陆沣的房中,陆湛不曾踏足,倒是给了她重新思考的机会。她梳理着自己与陆湛从相遇到如今的种种,逐渐意识到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

  她原先以为, 陆湛只是对她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或是因为记恨陆沣的缘故,厌恶她的“背叛”, 所以才百般手段想要报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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