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去他大爷的优雅淡定。

　　她扬起头，皮笑肉不笑地说：“陆影帝，我姓桑，是《人物》的记者，今天的专访，要请您多、多、担、待了。”

　　最后四个字说得格外咬牙切齿，但即便这样，她的仪态管理也没有出半分差错。

　　剪裁合身的套裙，简单纯粹，衬得她像一朵高高绽放在枝头的白玉兰。

　　陆嘉南却没有说话，他手指微微摩挲着书页，神态冷漠，看不出任何异样的情绪。

　　两人一站一坐，气氛微微凝滞。

　　宋一鸣看着桑恬想给她打眼色，紧接着又被她公鸡似的战斗姿态惊了一瞬。

　　什么情况？

　　他迷茫地想着，怎么低头摆弄个摄影机的功夫，就变天了。

　　“陆哥？”乔森终于察觉到一丝怪异，单纯以为是陆嘉南没耐心应付采访，让人家记者尴尬了，于是立刻善解人意地安抚：“咱们说好今天有场采访的，桑记者对你了解可多了，专门看了你好多资料，准备充足，花不了太多时间。”

　　桑恬感觉到陆嘉南听完后，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

　　“对我很了解？”

　　他语气很平静，但桑恬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一丝淡淡的嘲讽。

　　“她了解我什么？出门接人的功夫，就被哄得心甘情愿为别人说话了？”

　　这话说得毫不客气，但陆嘉南的语气淡漠到几乎让人察觉不到里面的讥讽，只剩下字面意义上的疑问。

　　这下乔森也哑然了。

　　陆哥今天怎么了？

　　来之前不是好好的吗？

　　陆嘉南是个对待工作非常认真的人，从来不会发脾气，答应的活动也从不怠慢。他做助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遇到现在这种情况。

　　桑恬怎么会感觉不到陆嘉南的针对，她已经猜到了，陆嘉南是看出她对这次采访没有准备，在故意刁难她。

　　这个也不是不能理解，要是她有机会，指不定做的比陆嘉南还狠。

　　但她会退缩吗？

　　今天这个采访可是部门花了大价钱准备的，她绝不可能因为一点前任之间的情绪，就空手而归。

　　陆嘉南撇去前男友的身份，在她这里，就是个刷KPI的工具人。

　　她不介意用点微不足道的小话术去逼陆嘉南接受采访。

　　桑恬随手勾了下耳边的长发，缓缓地笑了：“陆影帝不接受采访，怎么知道我了解得多不多呢？说不定，我还知道些连乔助都不清楚的事情哦。”

　　话音一落，整个房间都安静下来。

　　乔森转动着眼珠，悄悄打量着隐隐呈对峙之势的两人，心中逐渐升起疑惑。

　　陆嘉南更是有些沉默，直到这时，他才真正抬眼凝视着面前的女人，眼中情绪不明。

　　桑恬迎着他冷漠中带着审视的目光，笑容愈发灿烂。

　　“借用您两个小时而已，这次采访我有足够自信，包您满意。”

　　“……你最好是像你说的这样。”半晌后他才不带任何情绪地说道。

　　陆嘉南工作室位于大厦高层，窗明几净，黑白装修，偌大但空荡，十分符合他本人的性冷淡风。

　　桑恬选了个采光好的位置坐下，方便宋一鸣拍照。

　　“陆先生，如果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了，采访过程全程录音和录像，以便后期核实信息。”

　　桑恬收起之前造作的笑容，半点不含糊地开始走流程。

　　陆嘉南没有应声，这位名声在外的新晋影帝此时表现得很安静，他独自坐在桑恬的对面，距离恰好保持在一个足以听得到对话却又疏离异常的位置。

　　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从桑恬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生冷而又有种难以言喻的英俊。

　　桑恬目光随意扫过对方扣得严严实实的袖口衣领——这不是一个很好的角度，好的采访必须要与被访者有一定的眼神交流，以便观察对方每一寸的表情变化，挖掘到每一丝可能会拥有新闻价值的亮点。

　　但她没说什么，确认一切无误后，直接切入正题。

　　“近日，您的新电影《坠亡》上线，引发很大争议。众所周知，去年1月，您凭借在电影《太平奇迹》中饰演的悲情主角荣获金池奖影帝，如今却没有延续已有的风格，而是选择在新戏中出演一个反派角色，这么大的弧度转变，是出于怎样的考虑呢？”

　　这个问题中规中矩，涉及对方最新的电影角色，哪怕是事前没有提供采访提纲，也不至于让采访对象无话可说，还能深挖到一些内容，十分合适。

　　然而陆嘉南却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脸紧绷，眼角余光施舍似的落在桑恬脸上，仿佛在问她，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桑恬：“……”

　　几年不见，这厮气人的功力渐长。

　　以前她犯了蠢，陆允就会用这种诧异的表情看她。

　　学霸了不起啊？

　　桑恬毫不犹豫地回瞪。

　　两双眼睛在空气中瞬间厮杀出十里战场——主要是由桑恬提供九成九杀气，下一刻，陆嘉南阖下眼眸，单方面中断战争。

　　他双手交叠在大腿上，微微往后靠，眉心微皱。

　　待秒针转了足足三圈，才开口说出第一个字。

　　他的回答非常符合本人表现出来的性子，果断简练，半句废话没有，标准得宛如下一秒就要印刷进新闻访谈专业教科书。

　　桑恬最开始还在试图提炼重点，做成采访纪要，后面发现这人说的全是重点，干脆改为记录灵感，方便后期完善人物形象。

　　她记性不错，几乎不需要翻提纲文档，就能重复浏览过的所有问题，还能借陆嘉南的回复恰当引申出新的内容。

　　一句句提问与反馈，让桑恬大脑运转到了极致，一时间室内只剩下纸笔翻页与淡然的男声。

　　采访看起来很顺利。

　　——前提是如果她看完了程昱所有采访提纲的话，之前太过时间紧急，两页纸的提纲，她只看完了一半。

　　桑恬抬头看了眼侧对着她的陆嘉南，对方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动作。

　　借着衣服的掩饰，她迅速扫过手机屏幕上未来得及看的问题。

　　……

　　三十秒过去了。

　　桑恬陷入古怪的沉默，她忍不住抬头看了陆嘉南一眼，又一眼。

　　宋一鸣在旁边找角度拍照，刚要提醒她注意表情管理，就看见桑恬顶着满脸的无辜与好奇，慢吞吞地问：“下一个问题，陆影帝还记得第一次拍吻戏的感受吗？”

　　话落，宋一鸣差点拿不稳相机。

　　乔森更是惊讶得连嘴都合不拢。

　　陆嘉南顿了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

　　本就冷寂的工作室，此刻愈发无声了。

第4章 第四章

　　氛围再次变得令人窒息。

　　桑恬顶着三道包含各种情绪的目光，天真地问：“怎么了，这个是问题不可以提的吗？”

　　“那个……桑记者，”最终，还是乔森顶不住这压力，充满勇气地小声开口，“咱们上电梯的时候不是说好了，这类问题不问的吗？”

　　桑恬睁着无辜真诚的大眼睛，很“抱歉”地说：“对不起哦，我记性不太好，忘了，陆影帝不会介意吧。”

　　好茶好造作。

　　宋一鸣被她的语气尬到默默拿相机挡住脸。

　　连乔森都无话可说了，不敢去看陆嘉南的表情。

　　“没有。”出乎意料的，陆嘉南语气很平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桑恬笑语盈盈：“哦，是没有感觉嘛？”

　　“是没有吻戏。”陆嘉南面色不善地看着她，“桑小姐，你再问下去，我不确定还剩多少耐心。”

　　桑恬：“……”

　　好嘛，知道你是柏拉图的忠实信徒了。

　　之前她不知道采访对象是陆嘉南的时候，曾怀疑对方是不是受过情伤。

　　看到陆嘉南，这种念头就全打消了。

　　这人读大学的时候就是个顽固的保守派，连牵手都要犹豫再三。让他当众回答恋爱类问题，还不如指望富士山爆发。

　　只不过连吻戏都没有……

　　嗯，怎么说呢，意料之外又有种不愧是他的感觉。

　　桑恬识相地转移了话题，这一页的问题大多有些敏感，但她不介意给陆嘉南添堵。

　　时间过得飞快，等采访结束，桑恬看了眼时间，卡一分钟到两个小时。

　　完美。

　　“十分感谢您的合作。”她笑容甜美，语气轻快地起身道。

　　乔森诧异：“桑记者这就结束了？”

　　桑恬点头：“采访很顺利，后期稿件完成后，我们会再来向您核对的。”

　　她的视线在陆嘉南身上划过，然后坦然地在乔森的带领下走出门。

　　刚把人一送走，乔森转头就想问问陆嘉南是怎么了。

　　结果发现陆嘉南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那本书已经很久没翻动了。

　　——乔森愣在原地，有一瞬间，他觉得陆嘉南表情微妙的难以形容。

　　*

　　“卧槽卧槽，桑恬你真的太牛逼了！”一走出工作室大门，宋一鸣就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