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刚下车，一位风驰电掣的外卖小哥驱车从他们面前穿梭而过。

　　几乎同时，程霜降左手猛地抓住了周鹤鸣的胳膊，那略显微弱的力气直到小电驴消失不见才缓缓消散。

　　哦，按照她的重生设定，我是被车创死的。

　　周鹤鸣无来头地想到。

　　他看了看身边的少女，后街一排店铺的光落在她的脸上，五光十色，带有令人迷醉的眩晕感。

　　“你...住哪边？我送你到小区门口...送你到楼下吧。”

　　周鹤鸣挠了挠头。

　　“这边。”

　　程霜降迈开脚步，周鹤鸣急忙跟上，选择了距离她半个身位的侧后方。

　　走着走着，少年觉得周围有点儿眼熟。

　　直到，熟稔的小姑娘在老旧的小区岔路里灵活穿梭，抵达了一幢略显老旧的楼梯房楼下。

　　“怎、怎么变成你送我了？那、那就到这里就行了。”

　　周鹤鸣看着自己住的筒子楼，一时有点儿思维短路。

　　“那不行，得上楼的。”

　　程霜降露出了好整以暇的微笑。

　　这房子是周建军的，但小叔基本睡殡仪馆那边的公司宿舍，这里就给走读的周鹤鸣住。

　　他住顶层，六楼，走廊尽头倒数第二个屋子，靠外的是一位备考的叔叔，靠内的，兴许也是个考生，反正平常走得比他早，回的比他晚。

　　拿出钥匙，周鹤鸣看了身边的程霜降一眼。

　　随后，程霜降也拿出了一把钥匙。

　　？？？

　　在目瞪口呆的周鹤鸣注视下，程霜降把钥匙插进了隔壁，走廊尽头屋子的锁眼里。

　　咔哒——

　　门打开了。

　　所以，程霜降其实是周鹤鸣素未谋面的好邻居？

　　该不会屋子里还藏着蜘蛛侠的衣服吧？

　　“我房间很乱，得好好收拾一趟，你不许看。”

　　阻止了周鹤鸣偷瞄的行为，程霜降掩上门。

　　“哦......真、真巧啊，你是什么时候搬到这边的？”

　　周鹤鸣揉了揉鼻子。

　　“高一。”

　　“......对不起，之前我都没注意过......”

　　不是，为什么我不由自主地就道歉了？

　　虽然吧，三年了都不知道邻居就是校花有点儿离谱，但就算我周鹤鸣有百分之九十九的责任，程霜降难道就没有百分之一的问题吗？

　　她遇到我的时候怎么就不打个招呼呢？

　　“没关系，现在知道也不迟，以后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一起放学，周末还能一起买菜做饭，我辅导你学习也方便，上辈子咱们可没体验过，我得细细品味才行。”

　　程霜降笑容明媚，又伸手，揉了揉周鹤鸣的头发。

　　“明天早上和我一起去早自习，你以前都翘掉了吧？弥补遗憾第一步，从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开始！明天早上六点半，咱们门口见！”

　　“...行。”

　　得到周鹤鸣的回复，少女钻进了屋内，将自己与世界隔绝开来。

　　程霜降打开灯，里面当然没有蜘蛛侠的战袍。

　　略显单调的房间中央，只有一个崭新的堆满了黑炭的火盆。

　　显然，这不是用来取暖的。

　　她原本明媚而开朗的表情逐渐消失，转而变成一抹伤感与踌躇，整个人靠在门上，徐徐往下坠去，疲惫不堪，只靠着毅力在令自己保持清醒，仿佛随时会被这身体堆积的情绪与负担压垮。

　　“......那时候的我真傻啊。”

　　片刻后，释然的笑容与笃定的表情取代了一切。

　　“加油，你能做到的，霜降。”

　　少女用左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站起身来。

　　走廊。

　　“一起上学哦？”

　　周鹤鸣掏出钥匙，复读了一遍，甚至都不自觉染上了他小叔的塑料普通话口音。

　　他回到家里，洗漱收拾，甚至盘算着要不要做一套卷子压压惊。

　　刚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他就看到QQ有三条特别关注消息。

　　【程霜降】：阿鹤，十二点前正是学习的大好时机，我得收拾房间，今晚不能陪你，但你也要自己努力哦~

　　别的不说，学霸邻居真能催促学习，家人们。

　　周鹤鸣很快看到了七分钟后，也就是两分钟前发来的第二条。

　　【程霜降】：还有，动态里传的图片被压缩过了，放大不清楚，你下次想要，我直接发给你原图好啦~

　　【程霜降】：【文件】

　　点开，是两人合照的原相片。

　　灿烂的少女，与茫然的他。

　　周鹤鸣一愣。

　　他立刻打了一串文字，又觉得不合适将其删除，来来回回编辑了好几次。

　　很庆幸，QQ没有对方正在输入中的提示。

　　折腾了十分钟，这位无所不能的十八岁少年，最后还是敲下“谢谢”两个字。

　　几乎在他发送的下一秒，特别关注的提示音便响起。

　　【程霜降】：我谢谢你才是，因为你，我现在好期待明天的到来~

　　【程霜降】：我待会儿收拾完再看会儿书就休息啦，你也别熬夜太晚~

　　【周鹤鸣】：好的。

　　【程霜降】：【语音】

　　周鹤鸣点开，少女清澈的音色被电波复现。

　　“晚安，阿鹤~♪”

　　【周鹤鸣】：晚安。【表情】

　　发了个带月亮的安眠表情，周鹤鸣思索片刻，又点开了那条语音，如此重复了好几次，才放下手机。

　　然后拿出没怎么动过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动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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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清晨，公交车上

　　结果还是熬夜了。

　　早上六点二十七分，周鹤鸣打着哈欠，揉了揉有点儿散乱的头发，其中一缕呆毛总是不老实地翘起来，他对着镜子抚平三次，依旧无法将其驯服，只能作罢。

　　因为殡仪馆的工作，他其实夜晚还挺精神，昨天写了两个小时习题，又对照答案认真纠错了一个小时，按照程霜降的嘱托，姑且十二点爬上了床。

　　然后，周鹤鸣开始刷手机。

　　倒不是短视频什么的，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程霜降的QQ空间，然后发现没有上锁——从小学建号至今，这个QQ号的一切都展露在他眼中。

　　能忍得住不翻的是这个。

　　他看到小学时候的她还在转载优秀作文，知识点集合，会和同学转发些好运传递的动态，会在生日的时候发动态并且认真回复每一条祝福，会分享和朋友出去玩的风景，考差了也会求安慰。

　　他看到初中时候的她发动态变少了，不再转载些有的没的，但依旧会分享生活里的小惊喜，这时候似乎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自然有些此刻看来明显至极的暗恋者的评论，但她却没有像小学那般认真回复，变得冷淡了许多，给人以明确的距离感。

　　他看到高中的程霜降，只偶尔发些音乐比赛得奖感谢老师的客套动态，节假日寻常的祝福，就像周鹤鸣印象中的高岭之花。

　　越长大，越孤独。

　　不知怎么的，通过这些动态，周鹤鸣好像看到程霜降孤零零一个人坐在长椅上，那些同学，朋友不断从她身边路过，却没有一个能够停驻，与她并肩坐在一起，分享生活中的快乐与悲伤。

　　这种疏离感，就像昨天的初见，那种虚幻，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感觉。

　　和自己身边那热忱，开朗，明媚的少女截然不同。

　　但从这些动态里，完全看不出她和自己之间有什么交集，更不至于用重生的借口来这样接近他。

　　难道是真的？

　　“不可能吧......”

　　周鹤鸣挠头出门。

　　咔哒——

　　几乎同时，隔壁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早上好，阿鹤，今天也要开开心心的过呀~♪”

　　第一眼见到的是少女明媚的笑容，接着，周鹤鸣看到了穿校服，单肩背着书包的程霜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