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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节


  画画嘛,为啥要这么偷偷摸摸呢?

  因为在不少文人眼里,月份牌的这种媚俗、艳俗的画法,是一种低级趣味,甚至是病态的、恶劣的。

  不说别人,她的这位杜爸爸,好歹是个大教授——若是让他知道,他闺女画起月份牌,很难说他会有啥反应。

  而重要的是,决不能走漏消息,叫睢县的李师父知道,要不然李师父恐怕要疯——他是月份牌画风的极端厌恶者。

  她每天早起晚睡,一天能画三个钟头左右。

  七月中旬的一天,珍卿下午上完了课,在后花园草窠里捉土狗子,捉到了装进蝈蝈笼子玩。

  她玩到长椅边上,在椅子后面,捡到一本全英文的书,名叫LADY STERLING’S LOVER——翻译过来,就是《斯特林夫人的情人》。

  她一看这骚包的名字,就知道书是陆sì姐和林兰馨的,肯定是俩人粗心大意掉在这儿的。

  下午,她看见陆、林俩大姐,就坐在这只长椅上,抱着一本书一起看。

  她们看着书还会说话,说话时刻意用英语交流。

  有时候看着书说着话,她们会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容里,像是藏着一些猥琐的秘密。

  珍卿眼珠儿一转,心里嘿嘿地笑,一点儿没有拾书不昧的觉悟,把她们的书揣进怀里,悄悄带回到房间里,打算有空翻一翻,看看这书的内容,跟她想得是否一样。

  捡到这本书以后,珍卿正琢磨搞个计划,让陆、林二人倒个大霉。

  没想到,她暗搓搓地想搞事,有人对她的忍气吞声,却已经很不满。

  这天晚上洗澡时间,正给她洗头的胖妈,就恨铁不成钢地说:

  “五小姐,你好赖是个小姐,性子咋这么面呢?

  “人家指着你鼻子骂,你一声也不敢吭。你愿意做个面团,别人自然想咋捏你就你。

  “都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人没点狠气,只能看别人吃肉,你自家吃屎,一点出息没有。”

  胖妈一边说着,一边用劲地刨着珍卿的头发,把她头皮都快要刨破了。

  珍卿痛得嗷嗷叫,胖妈就是不放轻,没好气地说:

  “就是叫你疼,叫你难受,下回她们再骂你,你就骂回去,要不然,我这个服侍你的,在别人面前也不露脸儿。”

  珍卿也学她嘁了一声:“你咋不说,叫我跟她们打一架,给她们打服喽!”

  胖妈立时嗓门拔高,看热闹不嫌事大:

  “打一架?打一架那就更好。林家那两个破落户娘儿俩,就是个纸糊的房子——一点不能容人。

  “她们就是挑唆四小姐,来压制你。你越缩着,她们越得意。你给她打服了,日子才好过。”

  珍卿懒得理她。

  她连谢公馆的家人,现在都没有见全,更谈不上了解交往,建立感情——没有任何情分可以消耗。

  这时候她先跟人打一架,人家对她的印象,立马就变坏了。

  心理学有个名词——叫首因效应,就是交往双方形成的第一印象,会对今后的交往关系,产生很深的影响。

  也就是中国人常说的“先入为主”。

  她若给后妈一家,留下太糟糕的印象,以后在人家的屋檐底下,那就更难过日子喽。

  然而可喜可贺的是,暌违半个多月的陆三哥,总算是给他盼回谢公馆了。

  陆三哥不晓得忙啥,累瘦了一大圈子,他跟管家们说,他要在家休息两天,如果外面有公事找他,一律推开。

  终于把陆三哥盼回来,珍卿不由动了心思,陆sì姐和林兰馨过分嚣张,是时候,给她们一点颜色瞧瞧了。

  晚上的时候,珍卿把那本《斯特林夫人的情人》,重新找了出来。

  这几天,她抽空把这本书翻了一下,虽然全英文的书没有太看明白。

  但她现在的英语,至少也是三四级的水准,连蒙带猜地翻一遍。

  她敢拿她的节操保证,这是一本黄得不能再黄的小黄文,为爱鼓掌的桥段简直不要太多。

  所谓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

  小样儿,给你们弄个连环套,让你们知道知道,啥子叫做个变态!

  第二天,陆三哥一直在家休息。

  中午吃完了饭,珍卿看陆、林二人,在后花园里闲逛。

  她也跑到后花园里,坐在长椅上发呆,摆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陆sì姐还在园子里,林兰馨却自己走出来,正要往楼里面走。

  就看见一脸丧气样的珍卿。

  这半个多月以来,不管林、陆二人怎么期侮,珍卿一直是忍气吞声,老实得像个木头人一样。

  这林兰馨小姐,在珍卿面前颐指气使,肆意侮骂,已经养成下意识的习惯。

  这不,林兰馨路过珍卿身旁,见珍卿只顾发呆,也没有跟她打招呼。

  她心里一股恶气上来,怎么看珍卿怎么不顺眼,对珍卿张嘴就骂,说她成天死样怪气,阴阴沉的,看到她就要走霉运。

  珍卿一改往日的忍气吞声,立刻还嘴:

  “你才是个坏人,我从来没招惹你,对你没做一件坏事,没说你一句坏话,可是你天天欺负人,你才是个坏心肠,好男人都不会喜欢你。”

  在这之前,珍卿总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林兰馨在她面前,习惯了高高在上,容不得一点忤逆。

  这一见珍卿还敢还口,立刻就推搡珍卿,恶狠狠地叫她道歉。

  这时候,陆sì姐也过来了,问她们俩怎么回事。

  那林兰馨张嘴就撒谎,跟陆sì姐说:“她说你天天欺负她,是个心肠恶毒的人,将来没有好男人喜欢你。”

  嘿,陆sì姐这个软耳根子,林兰馨一说她就信了。

  陆sì姐像个发怒的母豹子,三两步冲上前,狠推了珍卿一把:

  “你敢这么说我?你个脏嘴烂舌头的。你吃我家喝我家,不知道感恩,还敢嘴里不干净?……”

  珍卿也是长见识了,这陆sì莫非是个脑残吗?别人一说她就信了!

  这陆sì姐扯着她胳膊,叫她道歉,珍卿大声喊:

  “姓林的胡乱编排我,我根本没说这话。我对天发誓,如果我说了那些,就让我脸上长包,身上流脓,一辈子找不着好婆家。”

  这耳根子软的陆sì姐,看她敢发这么毒的誓,态度立刻松动了。

  她将信将疑地看林兰馨,质问道:“你是不是扯谎了?糊弄我呢?”

  而林兰馨脸色大变,她走到珍卿身边,也对她推来搡去的,很生气地说:

  “你自己说的,你敢不认!我分明听你说的,你说惜音白长那么好看,心肠却那么坏,嫁不了好人家。”

  说着,连连推搡珍卿,情绪激动之下,猛把珍卿推到地上。

  珍卿一屁股摔地上,想自己从地上爬起,可这林兰馨更要发狠欺人。

  珍卿每次还没爬起,她又给她推在地上,珍卿受了这么大委屈,于是扯着嗓子大哭起来,说:

  “你太欺负人了!”

  然后她拿起手来一看,就见右手掌下方,不知被什么东西割破,血已经流了很多。

  陆sì姐见林兰馨,抬腿还想踢人,连忙扯着她:“她好歹是我们家五小姐,你是不是疯了?!”

  听到动静的秦管家,还有胖妈等几个佣人,看珍卿扯着嚎啕大哭,举起来的右手,流了满手的血,也是吓得不行。

  秦管家连忙喊佣人,快去拿碘酒和纱布,给五小姐清理伤口。

  楼上陆三哥本来在洗澡,听到女孩子的大哭声,连忙穿了衣服下来。

  他来到客厅里,看秦管家拿着棉签,正要给珍卿涂碘酒,连忙阻止着:“这伤口有点大,涂碘酒会落疤,要冲水。”

  说着赶紧拉起哭得直抽的珍卿,往厨房水龙头那里,开了水龙头一直冲水。

  陆三哥看她泣不成声,哭得一脸通红,就是不知道事情原委,也能听出这孩子,有无尽的委屈。

  陆三哥被这哭声,扰得心生躁意,安慰她说:“五妹,先别哭了,万事三哥给你做主。”

  他一回头,问秦管家怎么回事。

  秦管家又为难又发急,心里掂量一下说辞,说:

  “我在餐厅里,跟岳嫂说事,听见外面有人哭,出来一看,五小姐摔在地上,手已经摔破了。”

  秦管家跟岳嫂,刚才其实在客厅,老早听到动静,只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就叫人先去看怎么回事,晓得五小姐被欺负,实在推诿不得,她们才赶忙走出来。

  陆三哥冷眼看她:“不说林小姐和惜音,都在那里吗?!怎么回事?”

  秦管家脸色难看,支吾着说:

  “三少爷,我到花园时,只看见五小姐摔在地上,四小姐和林小姐,站在一边,不知道怎么回事。”

  陆惜音跑过来,跟陆三哥说了原委,但她还为林兰馨说话:“是小五先骂的我,林兰馨看不过,才推得她。”

  伤口还在冲水的珍卿,心想:小样儿,看你一副尖酸刻薄相,没想到还是个圣母。

  哼,不管你如何维护姓林的,却也无意之间,道出了事情的真相——确实是姓林的推过她。

  胖妈看珍卿哭成那样,沉默了一会儿,就很不愤地跟陆sì姐说:

  “四小姐,你跟那个林小姐,见天没事寻事,动不动欺负五小姐就算了,反正她是老实人,她是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就是背着人,也从不说你俩一句不是。今天你说她敢当面骂你,谁信啊?”

  哭得正起劲的珍卿,愕然地瞟了胖妈一眼,没想到胖妈敢帮她说话。

  她说出这些事,肯定得罪了陆惜音和林家母女,甚至还有那未谋面的大嫂。

  果不其然,陆sì姐指着胖妈,恼羞成怒地嚷:“你少昏乱说话,红口白牙诬蔑我!”

  陆三哥冷冷看她一眼,不怒自威:“封管家,给她收拾包裹,让她滚回陆家去。”

  封管家连忙脆声应下,叫两个老妈子,给四小姐收拾东西,又叫两个车夫把车子备好。

  陆惜音立刻嚎哭起来,坐在地上打滚儿,死缠活拽的,开妈求饶了,就说不愿意回陆家,就待在谢公馆。

  陆三哥全不理会,他把珍卿的手,从水龙头下面拿起来看,看脏东西都冲掉了,就带她回到客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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