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这时, 林江林河两人揉着眼睛，也从他们的屋子出来，两兄弟就睡一间屋，如今过年不放鞭炮，似乎少了一些年味, 不过，就算是这样，林落家甚至是整个林村大队都很热闹，林落能听到四周传来的各种声响, 笑闹声、叮嘱声、骂声、各种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混在一起，就没有安静的一刻。

　　林落烧了热水, 姐弟四人先是各自洗漱, 然后开始干活, 今早最重要的一项任务就是杀鸡, 林落家养着两只母鸡, 有一只母鸡已经不下蛋, 正好可以炖老母鸡汤, 剩下那一只还是留着继续下蛋，等明年买了小鸡仔养，就要宰了吃。

　　林江林河哥俩就负责宰鸡拔毛洗内脏, 都不用林落林清动手, 不是那么熟练, 但哥俩很认真，将鸡和内脏洗得干干净净，然后切成一个个小块，放到大大的瓦煲里，又将蘑菇等配料放进去，盖上盖子，点上柴火，开始炖汤。

　　星星暖暖就在这时候手拉手过来的，两人身上的衣服穿得厚实，加上小孩身上火力足，一点也不冷，两只小崽崽见到林落，就先跟林落来了个抱抱贴贴，抱完后，两只崽崽就精神了。

　　林清在边上笑，说：“星星都会照顾暖暖了，衣服也穿得很妥帖。”从前都是林清帮两人穿衣服的，星星懂事早，不到两岁就坚持要自己穿衣服，暖暖小点，就是林清帮忙，现在这活就被星星接手了。

　　暖暖挨着星星软乎乎说：“我一半，星星一半~”

　　星星帮妹妹解释：“妹妹穿了一半衣服，外面的棉衣棉裤我帮忙穿的，别喊名字，要叫哥哥。”很是严肃地纠正暖暖。

　　暖暖看着星星，给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星星手指点点暖暖的脸蛋儿，小大人地无奈摇头。

　　两小只的互动看得林落都忍不住一笑，嗯，这就是可爱，被萌到了。

　　“林江林河，去玩啦！”

　　老母鸡汤还没煲好，外面就有小孩来喊，林江林河瞬间心动，但没有立刻跑，而是齐齐看向林落。

　　林落：“去吧，把握好时间，记得回来喝汤。”

　　“耶！”林河欢呼一声，还在原地往上蹦了好几下。

　　林江就矜持多了：“一会儿我就带林河回来，不会忘时间的。”然后拿着他们的宝贝直升机飞快冲出门，一溜烟就不见人影。

　　“大姐，今天就不做竹凳子了吧，等过完年也不迟，还是歇一歇。”林清见林落又打算去取竹子，立刻阻止。

　　林落：“不用半小时。”

　　“那也不行，大姐你动作快归动作快，可也不能这么累，今天大姐你必须得听我的！”林清难得强硬，板着一张脸很是严肃。

　　林落只得同意，林清立刻笑了，她解释：“大姐，看书学习这个随你，就是别干活，你看今天我都特别让你帮我干家务了，我也在偷懒呢。”

　　林落：“吃完饭你也出门去玩。”

　　林清摇头：“我还是想留在家里学习，明年就要准备考初中，我想考出更好的成绩。”

　　“可以，不懂的问我。”林落遂道。

　　林清握着手，认真应下，虽然她一直都是小学五年级的第一名，但她也知道，公社小学还有其他大队小学肯定也有成绩很好的学生，比她厉害的人绝对有很多，所以，想要上公社初中，就必须自己努力，她想着上初中后，努努力，如果能得到第一名，说不定能像大姐一样得到很多奖励，这样能省不少钱，给家里减轻负担。

　　在鸡汤飘出鲜香时，林江林河哥俩满头大汗冲回家，随便抹把脸，逗着星星暖暖玩了一阵，林清就叫开饭，一家六口围着小圆桌坐下，五只崽看着坐在正中间的林落，林落手里拿着本□□，照着上面的话念了好一段，五只崽也跟着摇头晃脑的。

　　“好了，开饭吧。”林落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那副画像，没有再多说。

　　五只崽崽顿时松口气，嘻嘻哈哈捧着自己的碗干饭！吃肉！

　　林落尝了一口，眼睛微亮：“鸡汤好喝。”

　　林清立刻说：“那大姐等会还喝一碗吧，有很多呢。”

　　林落神情舒缓：“好。”

　　早饭一过，林清就带着林江林河还有星星暖暖出门给人拜年，林落则是留守在家里，因为也会有别人家的小孩登门拜年，林落要招待他们，其实就是将炒好的花生瓜子这些东西摆出来，等小孩们一来，就给他们抓一把，糖果是稀罕物，自然是没有的。

　　林落一早上就光在家招待客人，还有大娘婶子过来跟她说说话热闹热闹的，反正林落家就没安静下来过，连曾雨王红几个知青都结伴来了，不过他们没留多久，很快就离开去别家走动，期间林江林河跑回家好几趟，都是特意将得来的花生瓜子拿回家，空出口袋继续去拜年。

　　临近中午，人就渐渐少了，林落将花生瓜子又满上，未料林二嫂带着林海珍上门来。

　　林二嫂看着满地的花生瓜子，就笑了：“林落啊，今早上来的人不少吧，这会儿大家都回家吃午饭，你也能歇一歇喽。”

　　来者是客，林落并没有赶人走：“花生瓜子在这，婶子自己抓吧。”

　　林二嫂并不介意林落冷淡的态度，毕竟之前都有经验了，更没有纠正林落的称呼，而是脾气很好地点点头：“好好好，你家里没什么事吧？之前你妈那边娘家大哥过来，我就想过来问问，不过家里老太太这两天身体不舒服，抽不出身呢。”

　　林落：“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海珍你这孩子怎么嘴巴跟葫芦一样，跟你林落姐说说话啊，你最近不是在学习吗，有问题现在正好问问你林落姐，不管之前咋样，咱们还是一个大队的人嘛。”林二嫂笑着推推林海珍。

　　装木头人的林海珍一哆嗦，眼神闪闪烁烁的，一会儿看一眼林落，一会儿就避开，尽管林落还是还是一脸冷淡，但林海珍还是非常别扭：“妈，你不要为难林落姐了，我现在没什么问题……”她最近心思根本就不在书本上！

　　林二嫂不知道林海珍的别扭，还在一个劲让林海珍大胆开口问林落，这种事谁退缩谁就是傻，一个大队里就没什么秘密，当她不知道吗，大队干部已经挑出几个名单，就准备在里面挑呢，没有林海平的名字，更没有林海珍的名字，可林二嫂还是想走走林落这条路，林落就是队里管账的，只要林落肯开口，就是大队长也得考虑几分。

　　林海珍被说得有点烦了：“妈，你够了，你这样跟强迫林落姐有什么两样？拜年就拜年，你说这太扫兴！”

　　林二嫂一愣，然后就有点生气，可林落还在呢，不好跟女儿争吵，只得按下，继续跟林落说话。

　　林落有问必答，不过每次回答都非常简短，不是一个字，就是两个字或三个字，最后就连林二嫂都挑不出话题谈下去，只能拉着林海珍离开。

　　林海珍早就想逃离这里，尤其是林落的视线，即使林落没有看她一眼，但林海珍却觉得自己被林落看透，昨晚小树林的事，她就怕林落说出口，幸好没有！

　　林二嫂拉着林海珍走，正好撞上来林落家的林生福妈，紧跟着，林二嫂就停下来不走，直勾勾盯着林生福妈：“生福他妈，你也来给林落拜年？”

　　林生福妈笑得和气：“是啊，这不早上在家里忙活，现在才有点空吗，过来走走，也来找林会计说说话。”

　　林二嫂呼吸顿时就急促起来：“不管怎么说，林落也是小辈，应该是她过去给你拜年吧？”

　　林生福妈像是听不出林二嫂的话外之音，只道：“这不同，林会计家就她一个顶事的，她一个人走不开，我家里还有生福在家呢，老妹啊，改天碰上咱再聊聊，我啊，急着过去。”

　　林二嫂能说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林生福妈走进林落家门口，她倏地转头看着林海珍：“海珍，妈让你多来跟林落来往，现在好了，林落还是被不相关的人拉拢过去，你可怎么办？”

　　林海珍本就心烦意乱，听林二嫂这么一说，更加烦躁：“可我就是热脸贴林落的冷屁股，林落根本就不稀罕跟我来往！我能怎么办？妈你说，我能怎么办？你别跟我说石头还能被焐热，反正我捂不了！你别拿孙鸣跟我说事，再说我就要生气了！”

　　“你！”林二嫂气结，不过看到林海珍这样，顿时又心疼了，拉着林海珍的手，好言好语劝了一番，然后慢慢讲道理，“你啊，妈也是为你好，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一点，不能只盯着眼前这点东西，你把林落做账的本事学过来，你一辈子都不用愁，哪里不吃香？妈为什么让你当上会计才能跟孙鸣结婚？都是为了你！”

　　见林海珍态度软化一些，林二嫂更加苦口婆心劝了，“远的不说，你就看看近的，咱就说说林落，不提那些破事，就单说林落这个人吧，妈也得捂着心口说，林落是个有本事的人！就算她被那个男知青抛弃，父母又早早去了，可她现在一个人就能撑起一个家，养着五个娃，你想想，之前还有人说林落命不好，可如今呢，林落靠着自己的本事立起来了，谁敢欺负她一个带着五个娃的寡妇？”

　　林海珍想着，慢慢摇头：“她不欺负别人都算好的……妈你不是说我吗，怎么又说起林落了，我烦她，你别说了。”

　　林二嫂恨铁不成钢地点点她脑袋：“不是为你，我才懒得说林落！你也有耳朵，你现在还听谁说林落那些话的？是，还有人说不好听的，可现在说她好话的人更多，你要是能做到林落这样，你现在立刻跟孙鸣结婚，我才不管你。”

　　林海珍：“……孙鸣不可能抛弃我回城！”

　　林二嫂冷冷一笑，也不说了，就盯着林海珍看，看得林海珍忍不住低下头。

　　“林落两个相亲对象刘强赵建国都不成，要是换成别人，队里嘴碎的人肯定能说到年底，可现在，根本没有人在林落面前提这事，这都是因为林落自己立得起来，那些嘴碎的人提都不敢提，你再看看队里另一个年轻寡妇许静华。”

　　“许静华？”林海珍撇撇嘴，“妈你就是想太多，我怎么都不可能跟许静华那样，她脾气好任人欺负，我脾气可不好！谁要是欺负我，我欺负他全家。”

　　林村大队风气很好，不过，大家平时没什么娱乐活动，除了上工就是侃大山，八卦谁都爱，还有句话叫寡妇门前是非多，许静华门前还是有不少是非的，那些污糟事倒是没有，只是每个大队都有几个搞屎棍，爱占便宜的人也是有的，加上许静华自己住，婆家娘家靠不住，许静华像个软柿子，想捏的人可不少，像刘桂花这样的人就碰瓷了不下十次，所以许静华与许春佳闹了不少矛盾。

　　林二嫂：“所以，你要做个有本事的人，这样你不管嫁给谁，妈都不用太担心，你爱跟孙鸣处对象，我也不会拦着你，可现在肯定选的人是林生福，不是你，还能想办法的就是林落，坏就坏在你跟林落关系不好，今日我过来，就是想看看，如果咱们分家，林落会不会对咱们改变态度，可惜，悬了。”

　　林海珍震惊：“林生福？！他？”

　　“不然林生福妈怎么特意等到现在来跟林落拜年，还不就是想趁着没人说吗。”林二嫂回头看着林落家的砖瓦房，咬牙切齿。

　　“可是、那我怎么办？”林海珍急了。

　　林二嫂：“现在知道急了？”

　　林海珍：“妈你帮帮我~”

　　林二嫂叹气，儿女都是债啊。

　　“回家想想办法，林落这边走不通，说不定林生福那边走得通，林生福这小子心肠软……”

　　林二嫂母女二人逐渐走远，林落则是与林生福妈交流林生福跟林落学做账的事。

　　“大队长到家里说了，让我们家生福好好跟你学习，真是太麻烦林会计了。”林生福妈满脸感激，也是大队长来家里，她才想通之前林落为什么突然带着两个娃到家里坐，原来是为了看看生福是不是学会计的那块料！

　　林落：“这是大队干部们的决定，我只是负责教，林生福能学到多少，要看他自己。”

　　林生福妈不住点头：“这个肯定的，我好好督促生福，让他踏踏实实的，林会计有什么活让他做就好，他的腿其实不碍事，能走能站的，也能搬东西，就是不能太重太久，肯定不会给林会计添麻烦！”

　　林生福妈很激动，之前她没想过名额会落在生福头上，因为队里已经很照顾他们孤儿寡母了，生福就是管仓库的，每日有七个工分，这个活谁都干得，她做的也是轻省的活。

　　林落没有打断林生福妈，让她说了个过瘾，等林清几人回来，林生福妈才发现自己说了很多，林落在认真听，顿时不好意思一笑：“看我，耽误你了。”

　　林落摇头：“没事，你的话对我挺有用。”

　　林生福妈更愧疚了，她觉得林落说的是客套话，也没有多留，打定主意以后多帮帮林落。

　　林落不知道客套，她说的就是实话，林生福妈就是自己一个人抚养两个儿女长大的，林落从她身上真能学到养崽的经验。

　　用过午饭，玩了一上午的星星暖暖沾床就睡，连林江林河也不例外，林清却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做题目，林落则是趁机去给林医生拜年，顺便完成每日的练习任务。

　　林医生看到林落第一句话就是：“星星怎么没来？”

　　林落：“在家睡觉，星星今天休息。”

　　林医生：“……那你怎么还来？”

　　林落：“给你送汤，顺便练练针，而且我不用午睡，就过来了。”

　　林医生无奈摆摆手，他早就学会不在这些小事上跟林落掰扯，转而说起他手里的信：“之前我给老师寄了一封信，上面提到你，如果有机会，你愿不愿意跟我的老师学习中医？”

　　林落：“要拜师？”

　　林医生：“怎么？你不想拜师？”

　　林落很干脆说：“不想。”

　　林医生抽抽嘴角：“不知道多少人想当我的老师的徒弟，你倒好，还不确定的事就开始挑三拣四了。”

　　林落：“图纸的事有回信了吗？林江林河他们说，好东西要跟小伙伴分享，他们想拿会飞的直升机出门玩。”

　　“还没有回信，再等等吧，你看着点家里的娃，咱们这里虽然地方偏，可也不是绝对安全的，之前不就出了那个木盒子的事吗，可能有什么漏网之鱼，万事小心为上。”林医生严肃叮嘱。

　　等林落点头，林医生就美滋滋喝老母鸡汤，然后在边上看林落干活，心里是真舒坦啊。

　　*

　　“啥？开完会再听收音机？不能听完收音机再开会吗？”

　　虽然是大年初一，但大家伙听收音机场场不落，因为就过年期间有点空，等到过完年就要开始上工，到时候可没有这么悠闲喽，谁想到一来到大队部，大队长竟然说要开会呢。

　　大队长摆摆手：“事关咱们林村大队明年春耕，你们说重不重要？收音机就在这，跑不了，而且年初二你们就要走亲戚，今天刚刚好。”

　　一听到春耕，大家讨论得更热烈了，因为的的确确跟每个人的口粮有关。

　　大队长都不用开喇叭在大队喊人，本来几乎每家都有人来大队部听收音机，他话一说，传出去，来的人更多，满满当当挤了一院子，直接就能开会！

　　大队长站在中间台上，一手拿着林落手写的稿子，一手拿着大喇叭，轻咳一声，张口：“今天开会呢，就是要说开春地里种的水稻……好了，我要说的就这么多，大家都说说对种杂交水稻有啥看法，咱们和平讨论啊。”

　　所有人叽叽喳喳讨论着这个杂交水稻，很多人没听过这个东西，是非常陌生的，所以，有抵触也很正常，但是，林落写的稿子有着煽动人心的力量，大队长说的时候也是满怀激情和热忱，听得人心痒痒，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大家早就立刻催着大队长上公社申请了。

　　“种这个杂交水稻真的能多收粮食？不是骗咱的吧？”

　　“肯定不是！林会计先提出来的，那肯定是真的，不是说报纸上也说了吗？那肯定那些大城市都知道了，也就咱们地方小又偏才不知道。”

　　“那种还是不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