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甚至换做虫子可能还能多体会几段人生？毕竟虫生苦短，从虫身里析出来, 他或许可以赶紧开始下一段人生？

　　或许那也很有趣。

　　在他还小的时候, 他常常盯着树枝上的虫, 一盯就是一整天, 人生苦短, 然而还是比虫长很多, 他用人类的一天盯着一只虫, 有时候就可以看尽它的一生。

　　而他同样也会花好几天的时间去盯一朵花，从那朵花还是花苞的时候开始看，一直看到它从枝头落下, 那也是一朵花的人生。

　　而他和伐木枝相遇的那天, 他恰好路过一朵花的“半途”中。

　　那一年的樱椿花开得格外热烈。

　　他盯得那朵花已经完全绽放，头顶的花瓣挤着花瓣, 他几乎看不清对方的时候, 他看到了远处的伐木枝。

　　和自己这具身体差不多年纪的少年，洒脱地往树下一坐就像一幅画，厚重的花瓣掩住了他的脸，就像天然的花冠。

　　对方出现的一瞬间, 他手中的画笔笔尖一转，忽然就从重重花瓣变成了少年被花瓣掩映住的尖下巴。

　　从那一天起，他笔下的对象就变了。

　　偏偏对方还给了他改变的机会：和他一样，对方居然也每天都来。他观察的那朵花都盛而转衰直接落了，对方还依旧在树下，而他来这里的理由也再不是因为那朵花，而是为了对方。

　　这是他第一次关注到“人”，他第一次，对这个世间的另一个“人”感了兴趣。

　　“……保镖觉得我是怪人，叔叔婶婶也觉得我大概头脑不灵光，正常的十几岁少年谁会天天跑去看一朵花呢？然而枝枝说他也是去看花的。”

　　提到两人稍后的第一次交谈，苏换柳脸上的表情变了，原本芝兰玉树、彬彬有礼贵公子气派的他一下子变得“生动”了起来，伐妈是不知道当年大儿子和他共赏的樱椿花有多绚烂了，依她看，那年的樱椿花哪怕再绚烂怕是也绚烂不过苏换柳此时的表情的。

　　就像一朵含苞的花朵，苏换柳“绽放”了，讲通俗点：那就是一下子有人气儿了。

　　“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去观察花的时候，他会陪我一起观察，我们一起赏过很多花，后来还一起赏画，我们一起学琴，一起去演奏会，还一起尝试过很多有趣的事。”一下子有人气儿的苏换柳还在继续“绽放”，慢慢行走在绿树下的他看起来简直就像这片地方唯一绽放的“花”，眉飞色舞地说着他和伐木枝的事。

　　直听的伐妈心情复杂极了——

　　“他从来不觉得我怪。”苏换柳道。

　　伐妈：那是因为他也一样怪。

　　她从不知道：自家的老大居然是这样一个小孩，看着挺普通啊，原来爱好居然是赏花赏鸟赏画弹琴奏乐甚至钓鱼吗？这……这……么老大爷的爱好的少年人，居然还有两个……

　　她一脸复杂地看着眼前的苏换柳，忽然觉得：还好这世上有个和儿子爱好一致的苏换柳，不然自己儿子怕不是推销不出去啦？

　　不过……你俩的交往未免太纯洁了吧？去的场合那么高雅，真有气氛谈恋爱吗？

　　她觉得没气氛的交往然而显然苏换柳不这么认为，继续说着自己和伐木枝之间的事，他脸上的表情忽然又变了。

　　由眉飞色舞变得沉静而脉脉，他一脸柔和道：“从此我就再没觉得变成鸟兽虫豸也不错过。”

　　“那些生命的一生太短暂了，又距离枝枝太遥远了。”

　　“可以有机会认识枝枝，还可以和他一起走完这一生……生而为人太好了。”

　　他感慨道。

　　看着因为提到儿子而闪闪发亮的苏换柳，伐妈嘴巴张了张，最后只问了一句：

　　“这些话你对枝枝……呃，阿枝说过没？”

　　苏换柳便想了想：“好像没有。”

　　不过我们心灵相通——他心中同时道。

　　一直弱弱跟在他们身后像个隐形人的伐爸便小声说：“这种话……你不要光对我们说，还得对阿枝说。”

　　“除此之外，你们去的那些地方……不是说不好，高雅艺术当然是好的，不过地方太亮……咳咳，是太高雅了，回头你们找个电影院一起看看电影。”

　　“一起看看爱情剧，或者恐怖片。”越说声音越小，老脸还有点红，不过伐爸还是确保自己的音量维持在苏换柳每一个字都听得清的程度，

　　“嗯？枝枝喜欢爱情片和恐怖片吗？”苏换柳正想着，伐妈已经再次重重拍向他的肩膀了。

　　“听你爸的，当年我俩之间可是我追得他哩！”面对苏换柳，伐妈生平第一次说了实话。

　　所以……虽然这话是伐爸说的，然而传授的其实是伐妈的绝招吗——想清这逻辑的时候苏换柳怔了怔，然后他就注意到伐妈称呼上的变化了。

　　一双乌黑的眼珠试探性地看向伐妈——

　　看着一脸不确定的美青年，伐妈轻声咳了咳，半晌故作镇定对他道：“以后你就叫我们爸妈呗！”

　　说着，她还从手腕上褪下来一个金镯子：

　　“这……这是改口礼。”

　　“就不知道这镯子你戴不得戴得下……”从没当过媳妇，如今更是第一次当婆婆（？），老实说，伐妈并不知道这改口礼应该怎么给以及什么时候给，只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她又实在喜欢对方，就忍不住给对方点东西。

　　浑身上下就手上这个金镯子值钱，她就将镯子褪下来给对方了，只是褪下来才想到自己是女的，对方则是男的，这手腕的尺寸怕是不大合适……

　　伐妈正尴尬，冷不防苏换柳已经将镯子接过去、利落地戴在了手上不说，他还晃了晃镯子，示意着镯子和自己手腕之间的距离，他微微一笑：“刚好呢，妈。”

　　伐妈：……这……我的手腕有这么粗吗？比一个一米九的大男人的手腕还粗……

　　好吧——向来心宽的伐妈只因为这件事小小郁闷了一下，随即她就因为苏换柳的一声“妈”心情又好了起来：

　　“算伐芝芝运气好，老娘今天心情好，先不去骂她了！”

　　“阿柳戴金子真好看，这手指头又细又长，戴戒指一定也好看，走，知道这里卖金饰的店在哪里不？妈给你再买个戒指去！”

　　说着，再不任由苏换柳带着他们慢慢走了，伐妈一个跨步就走到了最前头！

　　只是她说得阔气，然而这里是未来……伐爸刚想提醒老婆——

　　双眼炯炯有神将他锁定，伐妈一脸精光道：“你的私房钱呢？都拿出来。”

　　毫不掩盖自己知道伐爸有私房钱的事，伐妈大喇喇道。

　　伐爸：……

　　于是等到伐木枝一觉醒来，再次看到的就是浑身金闪闪的老妈。

　　脖子上两条金项链，手上一排金戒指，手上还挂着一对金镯子。

　　小心翼翼在灯光下挪移着手指，伐妈正一脸痴迷地欣赏灯光下金子的光芒。

　　“没想到这边金价如此便宜，比咱们那儿划算多了，一个不小心就把钱全花光买金子了。”看到从卧室走出来的大儿子，伐妈随口解释着，然后随手从手指上捋下一个金戒指给他。

　　“分你一个。”伐妈看似随意地对他说，然而——

　　伐木枝正打量戒指的时候，苏换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来了，非但如此，他还在靠过来的时候冷不防抬起了自己的手，刚好露出手腕上伐妈之前一直戴着的金镯，脖子上伐妈同款的金项链一条，以及和他手上戒指同款的戒指……

　　“这是妈妈送我的改口礼，爸爸掏的钱。”苏换柳轻声道。

　　随即，他又扬起另一只腕上戴着的本地新款腕式光脑，手腕一抬，空中随即出现两张电影票的多维码：

　　“今晚上映的最新爱情恐怖片，怎么样，要不要一起去？”

　　“还是妈妈选的，爸爸付的钱哦，其实有四张票，爸爸妈妈也去看哦~”

　　还能怎么样呢？爸妈都去，伐木枝也说不出不去的话来，只是——

　　看了看金光闪闪的妈，伐木枝的视线随即落在金光闪闪的妈……旁边的老爸脸上，总觉得他那边格外暗淡的样子……

　　就这样，饱饱睡了一觉之后，伐木枝和父母苏换柳一起去了电影院，然后第一次感受了未来电影院是怎么播放电影的。

　　和伐妈想象中完全不同：电影院里头直接是一颗颗蛋壳形观影舱，别说趁着黑拉拉小手了，里头身临其境的感觉特别逼真，伸出小手连“蛋壳”的壁都摸不到，直接能一把摸到对面女鬼的脸！

　　这边，苏换柳兴致勃勃/伐木枝面无表情地看完了这场充满猎奇元素的爱情恐怖片；

　　另一边的伐爸伐妈就没这份兴致了，伐妈直接尖叫了整场电影的时间，至于伐爸……他倒没有尖叫，甚至害怕都没有，原因无他：他也是一晚上没睡觉，下午又经历了私房钱全部被清空的重击，末了老婆连个戒指都没有给他，他伤心着伤心着……就睡着了。

　　难怪这边结婚率这么低，就凭电影院这播放方法就高不了——一场电影放映结束，伐妈怒气冲冲在留言簿上写下了自己的意见，别说，她的意见当真被电影院采纳了，稍后伐芝芝还收到电影院补偿的十组复古观影场的电影票呢~

　　虽然一脸莫名其妙，不过她这人向来心宽，问了一圈无人认领的情况下，她索性将票分享给小王子，稍后两人一星期一场，愣是将这十部爱情恐怖片看完了。

　　作者有话说：

　　苏换柳：我好像特别适合啃老？

　　伐木枝：我爸好像有点可怜……

　　伐妈：这见鬼的爱情恐怖片！爱情在哪里呐！两口子分开坐，你让他们怎么在害怕到极点时拉拉小手？！

　　伐芝芝：又双是粉丝给我的电影票？

　　小王子：这复古式观影办法……怪……怪好的……

第119章 新的旅程

　　“这栋楼现在全是咱家的了, 以后咱们从树上进进出出也更安全点。”老规矩，伐爸伐妈每次回来一趟一定要到伐木枝上班这边的世界社交一遍的，这次社交的时候, 苏换柳还给他们介绍了自己在这边买的房子。

　　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啊——看着阳光下站得挺拔的苏换柳，伐妈再次确认了这件事。

　　“知道了, 你有心了。”也有钱了, 感慨完毕, 伐妈便拎着一兜热气腾腾的包子从这头返回另一头的树上, 魔法世界的农妇大裙子往身上一套，马不停蹄, 紧接着她就要返回那边的世界了。

　　“以后你们再不用担心我们了, 如今那边是玛丽·梅夫人, 再不是红龙, 我们来来回回除了有些打扰人家以外倒再也不用担心有危险了。”虽然这些事情儿子也知道, 可伐妈还是忍不住再说一遍好让儿子更放心。

　　说完, 她又一次清点了篮子里的东西——都是这边的一些特色点心, 她带过去给玛丽·梅夫人当礼物的，包括她刚刚带过来的包子，统统都是给玛丽·梅夫人的, 将所有东西放在一起, 朝儿子挥挥手，伐妈和伐爸手拉手离开了。

　　伐木枝目送父母的身影消失在树枝尽头, 他也没在这边多待, 包一拎、脚一跨，从同一根树枝踏出去，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侯在窗户另一头的苏换柳。

　　穿了一身精工细作的中式西装，苏换柳一副打算和他一起出门的架势。

　　“你这是要去哪儿？”好久没看他穿得如此正式, 伐木枝忍不住愣了愣。

　　苏换柳就冲他微笑，扬起手中的手机朝他示意了一下：“我和你们老板约好了，今天就去公司和他谈一谈。”

　　入股的事。

　　紧接着他又朝伐木枝摇了摇另一只手，握在他这边手中的却是一枚车钥匙——崭新的。

　　对伐木枝微微一笑，苏换柳朝他发出了邀请：“现在没司机了，怎么样，要不要坐一次少爷亲自开的车？”

　　瞅他一眼，伐木枝没吭声。

　　没吭声就是同意，心里想着，苏换柳带头朝前走去，等他们走到楼下，那里果然停了一辆崭新的跑车。

　　苏换柳坐上了驾驶席，伐木枝则在他旁边的副驾驶席上坐下，车门一关，苏换柳一脚油门踩下去，然后——

　　然后他们就迟到了。

　　之前因为有司机的缘故，伐木枝从没坐过苏换柳开得车，以至于他不知道苏换柳开起车来竟是如此慢的，眼瞅着后面的车子一辆一辆从他们身后超过去，他常坐的公交车都超过去了，苏换柳依旧双手握着方向盘，一脸淡定地龟速开车。

　　因为开得太慢，他们收到了两次警告，最后一次甚至直接被警察叫停进行了口头警告，然而……苏换柳的速度依旧提不起来，他们最终只能在此起彼伏的喇叭声中停到了公司楼下的地下停车场。

　　“回头我去考驾照，在此之前你不要开车了。”从车上下来伐木枝当即做出了指示，苏换柳只能乖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