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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


第48章 孩子

  温画缇急忙抱着萝萝钻进柜子。

  没过一会儿, 厢房的门被踹开。这刹那她的呼吸凝住,就怕萝萝被吓得大哭。可这会儿的萝萝却好像通人性,不哭也不闹, 只是用小手紧紧抓住她的衣领。屁大点的孩子,她竟然能感觉到萝萝在颤抖。

  森寒的月光照进窗子,透过柜门一条小缝, 她看见士兵拎着大刀走进。

  温画缇心提到喉咙眼, 两眼紧紧瞪着。直到那士兵满屋扫过一眼,没有发现人,又出门去。

  彼时的外廊, 传来说话声。

  “那女人呢?不是说就在这家客舍?”

  “娘的, 不会给逃了吧!”

  “逃什么逃,别瞎说, 再仔细搜搜!那女人知道我们太多事,将军说了,绝不能留活口!”

  说罢,首领踹了几个士兵的臀:“赶紧去搜!给老子从一楼再搜, 翻箱倒柜得搜, 她今晚必须得死!”

  温画缇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女人,是不是指自己?她不记得有招惹过这些人。又听他们提及将军, 难道是朝廷命官?

  不,也不一定, 现在各地纷纷起义,多得是自封的叛军。

  可若他们抓的人不是她, 那真是倒大霉了——这些人简直就是疯子, 为了杀一人,不惜毒死客舍的全部人。

  她不能再在这儿藏着了。刚刚他们说, 要仔细搜、重新搜,还要翻柜子,她再抱着萝萝藏在这,只能等死!

  可眼下,又能怎么逃呢!

  温画缇心如焚火,就在刹那间,她突然忆起,昨日入住客舍的时候她留意过,后院的灌木丛里有个极隐秘的角门。

  客舍一楼通向二楼,东西侧都有楼梯。她的客房在二楼靠东端,那伙士兵又是从西侧下去的,她是不是可以趁他们在别的客房搜罗时,抱着孩子悄悄溜出呢?从东边楼梯下去,正好离后院的角门也很近......

  温画缇的胆子一直算不上大,此刻也觉得自己想法很惊心动魄。

  可是摆在她眼前没有路了,只剩这一条!如果她真是他们要杀的人,不赌一把就只能等死!

  管他呢,横竖都是死,她要给自己和萝萝搏条生路!

  温画缇为自己打完气后,又轻抚萝萝的背,只盼望这小祖宗能体贴她的用心。

  她抱紧孩子,猫着腰,出客房时左看右看,确定外廊没人后,温画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下东边楼梯。

  她跑得很快,步伐却轻,等到终于迈出客栈的刹那,气松了大半。

  温画缇抱着萝萝跑到后院,天很冷,尚在下小雪。好在没有乌云,月光尚明,即便没有灯笼她也能看清整间后院。

  她摸索到泥墙边上,扒拉灌丛,果然看见角门的小洞!

  希望就在眼前,温画缇欣喜极了,抱着孩子就钻出去。

  成功地离开后院,终于脱险,她重重喘气两口,却不敢多作休息,欣喜地抱孩子继续走。

  雪天路滑,再加上萝萝在怀里,她走得并不快。

  从躲进柜子,到摸黑爬楼,这一路惊险万分,萝萝这个一岁小娃竟都没有哭。温画缇有种劫后逢生的喜泣,努力的眨眨眼,直到离开客舍有一段路后,萝萝才在耳边小声喊,“娘,娘!”

  温画缇拍拍她的脑袋,她又不喊了,只搂紧脖子。

  雪纷纷扬扬,温画缇扯紧斗篷,把孩子过得更严实。

  抬眸的刹那,却看见前方雪路的兵马——一个个披寒甲的士兵手握疆绳,正驰骋而来。快得她几乎没迈两步,噌噌噌就被这群银甲包围。

  温画缇心惊肉跳,盯着首领从人群出来。

  他头戴银盔,一支红翎在雪色格外扎眼。此人下颌锋利,是个独眼的将士,正骑在马背睥睨她:“你就是许知州之妻?”

  许知州?温画缇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也不敢答,只是紧紧抱住萝萝。

  “报——将军!那女人找到了!”

  温画缇吓住,寻声后望,有个士兵从后面的客栈跑出来,手里还拎着血淋淋的东西。

  起先温画缇还没看出那东西是什么,直到跑近了,她嗅到血腥味,又看见长长垂下的乌发,肠胃骤然抽搐,是人头!她急忙捂住萝萝的眼,不再往后看,那独眼将军突然哈哈大笑:“杀了?真杀了?”

  寂静的黑夜,毛骨悚然,笑声自她背后而来。

  人头倏地被人甩在地上,独眼跳下马看了看:“果然是她,死了就好。客栈里抓到的?”

  “对,那女人还躲在柜里。起身抓的时候没发现,后面小的又扫,才抓到人了。”

  他们还在大声说话,温画缇冷汗流了满背。这些人显然是杀人不眨眼的,人命于他们而言微不足道。

  既然他们杀死了那个女人,那么能否放过她......心乱哄哄,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下一刻,独眼的目光便停留她身上。

  他在盯着她的脸。

  温画缇不寒而栗,突然抱紧萝萝,害怕地跪下:“求大人饶命,我今晚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出去绝不多说半个字!我家就在山脚,家里只剩下年迈的老母,阿娘还等着我回家照顾!”

  即便她垂下头,却仍然察觉头顶的目光很着烈,没有移开半分。那独眼突然跳上马,大手一挥:“给我带走!”

  立马就有士兵来抓她。

  温画缇知道躲不过,拼命挣扎,故意落下一支发簪在雪地,幸亏天黑也没人留意。最终她和萝萝难逃一劫,还是被他们强行带走。

  她被抓到了兵营。

  这一片兵营很简陋,就搭在伊水县城郊。兵营的不远处是黑野林,堆满草垛子。一阵凉风飕飕吹来,孤坟唱野。

  这里没什么光亮,只有西北角的帐篷在点篝火,几个火头军围住大锅,烹煮米粥。伊水县......她记得伊水县前不久被屠城了,那么能建在郊外的兵营,也只剩下叛军。

  他们是暴乱的叛军。

  清晰意识到这点后,温画缇猜到自己多半是没活路了,连萝萝,都要一块跟她葬身此处。可是她不想死,只要活着一口气,她就还抱生还的希望。

  独眼把她带进帐篷。

  帐篷内烧着炭火,很暖和,独眼进来便褪下了盔甲。

  她抱着孩子僵硬而站,看他拿起火炉上的铁壶,倒了盏热茶递过来。甚至脸上还露出笑容:“小娘子,我不是歹人,不用这么怕我。”

  嗜血魔头的叛军,不怕他怕谁?

  温画缇接过茶,却微微侧开脸:“大人,我们是穷苦人家,我娘还等着我和孩子回家......”

  独眼盯着她的脸,又把目光移向她怀里的萝萝,“这是你的孩子?”

  温画缇点了点头,把脸侧得更开。

  这个人如狼似虎地看她,就像要吃了她。他没杀她,到底什么意图再明显不过。

  她只盼着长岁能发现信物,赶紧找到这儿来。

  独眼用手抬起她的脸,像观赏什么美物似的,仔仔细细地看。他突然开口:“我怎么看着你,有些面熟?你是哪里人士?”

  她没吭声。

  独眼又看了一会儿,手背缓缓摩挲她的脸。温画缇简直毛骨悚然,抱着萝萝后退一步。他在这时摸向她的手:“小娘子,不然就跟了我?你的孩子,我替你送回娘家......”

  温画缇头皮发麻,想抽回手却想起这个独眼是叛军头子,杀人无数,万一惹恼他小命不保......可是她又极其不愿,十分害怕。

  就在这一刻,帐篷外突然有人喊:“表哥——”

  是个女人的声音。

  这道声音,很耳熟。

  不待她忆起声音的主人是谁,女人已经得到独眼的允许进来了。四目相对的刹那,温画缇瞪大了眼睛——董玉眉!

  董玉眉唇边的笑容凝固,僵在原地,仿佛看见鬼了般,突然跑到独眼身后尖叫:“啊啊啊,表哥!这是人是鬼!她不是死了吗!”

  是了,她的确已经死去,卫遥都把她的尸骨下葬了。

  可是在她与董玉眉撞面的这刻,一切都没了,偌大的阴霾覆上双眼。彼时萝萝也被董玉眉的尖叫吓到,开始嚎啕大哭。

  她抱着孩子想走,却被门口的守卫层层拦截。独眼把董玉眉从身后拉出,突然大笑:“不是鬼,是我路上捡回来的活人!怎么了,你俩认识?我就说她眼熟,你告诉我她是谁?”

  温画缇捏紧手心。

  落到这对表兄妹手上,这下绝没有好下场了。

  她没有想到,董玉眉竟会与乱军勾结。董玉眉喊他表兄......温画缇骤然想起,她的确有霍氏的表兄。难道此人就是霍成定?

  “不是鬼?”

  董玉眉被自己笑到,突然肃了神,脸色渐沉。董玉眉的眸中勾出阴森的笑:“呦,我还当是什么人,表哥我跟你提过,这就是把我赶出范家的弟妹。这个女人心如蛇蝎,她和范家,都不是好东西!”董玉眉得意地笑出声,“她现在落进我们手里,表哥你可一定要帮我报仇啊!”

  明纸捅破了,温画缇就没什么好藏的。

  眼下的局势很明了,她简直想仰天长恨,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老天竟要她临死前撞见这号人!这个人阴毒的很,新仇旧恨一块报,她还能有全尸吗?

  就在温画缇无比悲惨的认定时,一直在打量她的霍成定突然出声:“我就寻思怎么眼熟呢,原来是你弟妹。那么,她跟姓卫的还有些事?”

  霍成定又琢磨到什么,突然大笑:“他新婚夜死了的妻子,竟然来到我手上,有意思!不是说都下葬了,死人还能从坟里蹦出来?天大的笑话,这狗贼也有被骗的一日!”

  温画缇被他盯得发毛,浑身颤抖。

  霍成定捧腹大笑后,骤然看向她怀里的萝萝。目光耐人寻味,“这孩子也是姓卫的?”

  ......

  下雪的山路行到傍晚,士兵们找了块平地安营扎寨。

  雪停了,卫遥靠着树桩打坐,手边是盏明灯。他在看京城来的信件,这是衙门仵作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他几乎颤着手看完。

  看完后,信被用力的揉皱,他阖起眼深深吸气。

  果然,他怀疑的没错,那尸骨不是她的,故意烧毁不过是为了让他分不出人。

  她没死。

  她真的没死,她还活着啊。卫遥抚住胸口,眼有点湿,长长吸了口气。心死重新活过的同时,竟还有明显的恨意,刀刀切进骨髓的恨。

  她没死,他在心脏抽搐的同时,牙咬得咯咯作响......竟然骗了他,不惜筹划这么多去骗他。亏他以为她已经认清了,一心想成婚呢,原来不是。

  疑心初起的时候,他还没意识到自己新婚当夜被是喂下幻药。那时他还在想,为什么前一刻跟他柔情蜜意的人,却能在下一刻突然拔刀自弑?是他眼睛看到的为假,还是心里感受到的情为假?

  直到真相揭晓的这一刻,他知道了,所有都是假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跟他成婚。

  半年了,半年多无声无息,了无踪迹。只有他还痛不欲生,沉浸在失去的苦海中,而她却早已抽身离去。

  真是恨,她竟然又一次骗了他。是他太自作多情了,竟然放任这种人一遍遍扰乱心志。这一回,他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后悔逃婚,他要让她痛不欲生,切身尝一遍他这半年的痛苦。

  卫遥霎然睁开眼,眸色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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