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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


  她现在倒没心思计较宋蝉话里的真与不真,只想敷衍过去,看来今日在这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瞧妹妹这话说的,还是生分了。既是我同哥哥都把妹妹当自家人,妹妹就不要再说些这样的虚礼了。”

  陆蘅并没有反驳宋蝉自降身份的话。

  二人明里暗里的交锋,谁也没能吃到便宜,俱兴致阑珊下来。

  又随便说了几句家常闲话,陆蘅便找了借口先回去了。

  陆蘅走后,宋蝉依旧坐在桌前,端详着桌上如小山似的补品。

  今日陆蘅问的话,究竟是她的意思,还是陆沣的意思?

  宋蝉只觉得头痛,便不再去深思了。

  从前在花月楼里做香膏生意时,她便知道,所有的本钱不能积压在同一家货源上,要分开采买,才最为稳妥。

  如今到国公府亦是如此。

  上次陆湛说他在国公府内亦忍耐了二十年,她不解其意,也不明白这是否就是陆湛非要与陆沣作对的理由。

  但这些日子,宋蝉也是愈发看得明白,陆湛行事狠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今日既能用她,来日便也能弃她。

  与其将宝都押在陆湛一人身上,倒不如再想想旁的法子,另找一条退路。

  陆沣的性子温润好相与,最要紧的是他身为公府长子,又得陆国公器重。

  若她真能赢得陆沣信任,假使陆湛来日真的要弃了她,她也尚有旁枝可依。

  *

  千鹰司诏狱。

  腐臭与血腥交织的气息扑面而来,附入昏黄摇曳的烛火,于布满青苔的潮湿墙壁上投落一道道扭曲诡怖的光影。

  长廊最深处的尽头暗室,地面浸满腥红液体。南边的空地上赫然立着两个十字木桩。

  木桩横竖交界处,各捆绑着两名姿势诡异的男子,粗糙的麻绳紧紧束.缚着他们的身体,血痕浸透绳索,他们身上的白色囚服亦已被洇成暗红。

  左边那人被倒吊悬挂在木桩上,颅顶钻了一孔,鲜血如更漏般迟缓地从孔中流出,喉间发出痛苦而破碎的低鸣。

  渐渐地,那低鸣声也静了下去。自颅顶流出的血流,已经漫延到陆湛漆黑的靴底,与之融为一色。

  右边木架上的那人,也仅剩口气吊着。

  看着身侧同伴的惨状,他浑身忍不住抖如筛糠。

  陆湛坐在二人面前的圆背交椅上,双手交叉支在椅边两侧的鹅头枨上,侧额微微抵住虎口处,阖目歇息。

  良久,陆湛缓缓开口。

  “看不出,你倒比你弟结实。”

  苟活的那人几乎崩溃,只能无力地哀求:“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你给我个痛快吧。”

  陆湛已然知道幕后真凶,却还是颇有玩味地笑说。

  “不着急。”

  陆湛抬眼,露出俊美的一双眼:“你方才说,你是用哪只手挟持的她?”

  那人已经吓得不敢说话,嘴唇只不住地嗫嚅。

  陆湛看到他右手指尖微微抖动了下,倏地扶椅站起身,轻轻一笑。

  “你不说,那我就当是这只了。”

  陆湛俯身在角落的一个木箱里翻找着什么。

  阴森的暗室内烛火摇曳不定,将陆湛的身影倒映在墙壁上,犹如高大而无情的鬼魅。

  此时,陆湛与他尚有一段距离,陆湛亦未做出任何实质性的举动。可那犯人却似已预见了即将到来的恐怖折磨,眼中瞬间被绝望填满,开始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起来。

  陆湛有些不满地“啧”了一声。

  他再次直起身时,手中已握着一把木工用的刨锯。

  “你也知道,我来得急,没带快刃,你稍微忍耐着。”

第27章

  天还未曾大亮, 公府里的两个小丫头便如往常般早早地起身,拿着扫帚预备打扫门前庭院。

  身量尚幼的丫头睡眼惺忪地握着扫帚,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崔姐姐,你说这府前的地一日要拖扫五六遍, 地上干净的连鸟都站不住脚了, 府里主子们就不怕路过摔了吗?”

  年长些的丫头啐她:“快别胡嚼了, 仔细被主子听见,要扒了你的皮。”

  小丫头笑嘻嘻道:“这不是只有崔姐姐在嘛。”

  “这几日风尘大,外头长街扫完以后,记得再用湿帕子仔细擦一遍, 别惹了贵人们眼里不快。”

  “知道啦~”

  两名小丫头边说边拿着扫帚往门口走, 二人合力推开公府大门,一阵腥气伴着晨光扑面而来。

  小丫头颇为嫌弃地掩住口鼻:“什么味道呀。”

  公府门前长街上, 一个黑色的麻布袋子摆在道路中间, 竟有些苍蝇围绕飞旋。

  小丫头拿着扫帚戳了戳那袋子, 隐约底下渗出的液体猜测是哪家死了猫狗, 随手扔在了街上。

  “哪个不长眼的,什么东西都敢乱往公府门口扔。”

  四下无人, 小丫头没办法,只能自己啐了口:“真是晦气!”

  说完便上前预备将东西拎走, 谁料那麻袋口竟没系紧,小丫头刚将麻袋提起来, 里头竟散落滚出两颗血淋淋的人头来。

  “啊——!”

  一声尖锐的惨叫划破了清晨寂静的公府,小丫头双腿发软,登时瘫倒在门前。

  陆湛得信儿赶到时,陆沣已然扶着陆国公立于府前。

  门口长街上的人头已然被处理掉,只剩下地上一滩血迹还未消散, 仆从们此刻正忙于清洗。

  好在天色尚早,公府又独立一隅,来往行人不多,府外又有护卫值守,才没走漏了风声。

  陆晋面色铁青,正因为公府昼夜有护卫,此事才让他后背发汗:“有看到人吗?”

  陆沣从另一处奔走过来回话:“刚去问了昨夜值守的领班,道是没人看见,这事儿大概是交班时发生的。”

  话语一顿,又继续说道:“派下去的人说,这二人,正是当时劫持泠儿和婵儿的歹人。”

  陆湛立于一旁,将陆沣的表演尽收眼底,此刻他很想拊掌称赞,夸耀这位兄长的戏比戏楼名伶唱得还好。

  昨夜他于千鹰司审那二人时,那二人几乎是不堪一击。

  也或许,是面对酷刑时不堪一击吧。

  回味起昨夜的突审,陆湛不由抱臂笑了出来。

  陆国公和陆沣正暗语,并未听到这声不合时宜的嗤笑。

  “罢了,这事儿你继续跟着,这伙人也是恶有恶报,罪当如此。”

  清晨惊起,陆晋似乎被骇得有些乏力,只捂了捂心口向陆沣摆摆手,示意他搀扶自己回屋。

  “只是父亲,这二人死状有些怪异。”

  “什么意思。”

  “若是寻常侠义之举也就罢了,这二人五窍皆开,看着像被毒虫钻透了。”

  陆湛不由地感叹陆沣思虑之深,明知父亲体虚,却还要强行此举,只怕是别有用意。

  陆国公一时大惊,顿捂着心口急喘,陆沣见状急忙叫人,消息从前院传到后院,惊动了各房。

  因着是清早儿,各房梳洗还未毕,大都裹了披风就来了。

  陆沣先将陆晋扶至堂内,又着人去喊了郎中,只是趁乱多问了身边随行一句:“昨夜,陆湛在哪儿?”

  “差人打听过了,三爷那边灯灭的早,想是早歇息了,前门后门都问了一遍,无人进出。”

  陆沣淡淡地“嗯”了一声,只觉得此事蹊跷,但事发突然,一时千头万绪,不得分心。

  只是抬头环顾了一圈,却不见陆湛身影。

  宋蝉来时,只听了个大概。

  仆从说是国公犯心病了,她作为刚来外戚,此时更要上心些,因此快步随着紫芙她们一起去了。

  她素有早起的习惯,只是今日巧也不巧,正遇着郎中入府,她本意随着仆从往上迎一下,却不想在府门大开之际,看到地上一滩泥泞。

  或许是眼下月份渐热了,这种腐臭与血腥交织的味道格外明显,无孔不入地钻进鼻息。

  宋蝉瞬间便明白,这个味道和当时在千鹰司的暗狱闻到的无有差别。

  这是人命的味道。

  宋蝉脸色有些惨白,一时觉得今日的事情不像她来时想的那么简单。

  还未等开口,身边爱唠闲话的小厮便把今晨发生的前后因果说了个清清楚楚,连那两颗人头的惊悚模样都描述得栩栩如生——

  那两颗人头双眼圆睁,肌肤尽被扒去,五窍渗血,极为可怕。

  宋蝉当即便要作呕。

  虽然当时没能看清那两个人的面目,但宋蝉已经多少猜到,这就是当日劫走她们的那两个匪徒。

  陆沣那样的温润君子,即便要惩处匪徒也会默默处理了,绝无可能像这么残忍地抛在街头。

  宋蝉耳边不断回响着刚才小厮们对人头的可怖描述,瞬间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

  让宋蝉崩溃的一句话还是来了。

  几个擦完地淘洗帕子的小厮直起身子,抱怨道。

  “也不知是内脏还是肥油,黏黏糊糊的,难弄的很!”

  几乎一瞬,仆人们纷杂的尖叫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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