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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


  每日的晨起成了她最要命的时刻,窝在锦被之中眼泪汪汪地抱紧母亲的手,“能不能不上学了。”

  母亲总是对她温柔一笑,然后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能。”

  她丧眉搭眼地捂着肚子,“可是我肚子疼。”

  文安夫人哪里不知道她的小九九,“你全身疼也没用。”

  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塞进了马车。

  宫中更是难捱,她与谢知同坐第一排,连瞌睡都不能打。

  老裴大人是个老学究,说的话佶屈聱牙,晦涩难懂。每每聂相宜走个神的功夫,便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了。

  她只能百无聊赖地用胳膊肘戳戳身旁的谢知,“太子哥哥,你听得懂他在说些什么吗?”

  课上谢知总是不语,直到放课后才拉住她的手,“方才你不懂的,我给你讲。”

  聂相宜眼睛瞪得老大,都放课了还要听这些啊!

  她忙摆了摆手,“明日再说吧。我还要跟子瑛哥哥去捉蛐蛐呢!”

  “子瑛哥哥?”谢知脸色忽地一冷,连念这个名字也像是带着寒气,“你又有别的哥哥了?”

  聂相宜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点了点头,眼睛亮晶晶的,“他人可好了!捉蛐蛐很厉害的!还会编草笼子呢!”

  谢知的神色微沉,“不许去。”

  “为什么?”聂相宜叛逆劲也上来了,“我就去!”

  “你今日上课一字未听,裴先生布置的功课你会写吗?”

  聂相宜脱口而出,“子瑛哥哥说他会帮我写。”

  话音刚落,她这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她有些心虚,又不肯露出怯色,只梗着脖子反驳他,“你怎么知道我一字未听?难道你一直盯着我不成?”

  谢知语气忽地一滞。

  “反正就是不许去!”谢知拎着她的衣领,像是揪着小猫的后颈,将她带回了宫。

  而后面无表情地将功课放在她的面前,“写功课,我看着你写。”

  “谢知你还是个人吗!”聂相宜气得一把将书扔到他身上,“我又不去考状元!”

  谢知不为所动,“不懂的我会教你。”

  在他不容置疑的目光中,聂相宜只能眼泪汪汪地拿起笔。

  虽说每次做完功课,谢知总会送她点精巧的小玩意,什么天宫花灯金玉簪,什么玛瑙玉杯牛角扇,聂相宜倒是爱不释手。

  只是高压之下,就是面做的人也该有脾气了!聂相宜揭竿而起。

  她将笔狠狠一摔,指着谢知的鼻子大喊道:“谢知!我要与你和离!”

  来宫中寻皇后说话的文安夫人恰巧听见这话,差点摔了个大跟头。

  她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聂相宜,“阿兕,这种话可不能挂在嘴边。你知道什么是和离吗?”

  “我知道!”聂相宜仰着下巴。

  那年她问过谢知同样的问题,谢知那时的神色十分复杂,沉默良久之后才回答她。

  “就是再也不在一起玩的意思。”

  文安夫人哭笑不得。

  自那以后,聂相宜便与谢知冷战起来。但凡一见到谢知,她总是会重重地哼出一声,像是生怕谁听不见似的,而后嘴巴撅得老高。

  就连上课与他同桌,也隔出泾渭分明的距离来。

  这样的冷淡让谢知变得无措,即使面上看似平静无澜,可每每看着聂相宜与裴珏说说笑笑,他眸色几乎快要凝结成冰。

  “小古板?惹阿兕生气了?”皇后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轻笑着揶揄他。

  谢知沉默不语,像是默认。

  皇后笑盈盈的,语气像是意有所指,“你瞧人家裴珏,多会哄人开心。”

  “可是……”谢知凝语片刻,“先生说,溺之则害之。”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不爱做,放任些又有何妨?”皇后弯着眼睛看他,“你是太子,又不是先生。只需要为她兜着底,保护好她,不便是了?”

  “多谢母后。”

  谢知聪慧,一点就透。他要让她只能被他保护,被他兜底。

  回去的路上,他看向身边的凌竹,“你会编草笼子吗?教我。”

  裴珏是个很有趣的人,不像他祖父那般古板,什么都会一点。只是聂相宜与他捉蛐蛐的时候,不知为何却总是想起谢知来。

  谢知总会板着一张脸,指着功课一点点教她。每当她做完功课,谢知那张向来冰冷的脸总会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递给她一样小玩意。

  时间久了,她竟还有些期待今日的小玩意是什么。

  想到这里,聂相宜直骂自己没出息,竟被一点小玩意给收买了!心中不由得又骂起谢知讨厌鬼,连玩也让自己玩得心不在焉,竟还想着功课的事!

  她向裴珏告辞,回去的路上却见谢知在宫门前等着她。

  “阿兕妹妹。”谢知递给她拿着一只翠绿的草笼子,像是新编出来的,“我不该那样对你的。别不理我。”

  堂堂太子向自己道歉,聂相宜心里的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她强压下嘴角,“你真的知道错了?”

  谢知点头。

  “那你以后不准逼着我做功课。”

  “好。”

  “那你帮我做。”

  谢知深深吸了一口气,“好。”

  “也不准阻拦我和子瑛哥哥出去玩。”

  “不好。”谢知下意识的好卡在嘴边,“你想去哪里玩,我都可以陪你。”

  “你不做功课了?”“不做了。”

  “捉蛐蛐也可以?”“可以。”

  “翻院墙爬树也可以?”“可以。”

  聂相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

  耳朵,惊奇地瞪圆了眼,“这还是我那古板无趣、端庄自持的太子哥哥吗?”

  “我只有一个要求。”谢知抿了抿唇,“不许再叫裴珏哥哥。”

  聂相宜不解,“为什么?”

  谢知语气噎了一下。

  他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我是太子。你叫他哥哥,再叫我哥哥,我便与他成了兄弟,有失礼仪。”

  “宫中还有这种歪理规矩吗?”聂相宜表示怀疑。

  “有。”谢知回答得面不改色,“所以你只能选一个人叫哥哥,你选谁?”

  他几乎是下意识问出了口,而后目光紧紧凝在聂相宜脸上,等待着她的回答。

  “那肯定是选子瑛哥哥啊。”聂相宜回答得毫不犹豫。

  谢知的眉眼几乎都快凝结出一层冰霜,“为什么?”

  “因为按照方才你说的规矩,我若是再叫你哥哥,我俩不就成了兄妹了?”聂相宜煞有介事,“这也不合规矩吧?”

  谢知被噎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做功课的时候没见她脑子转得这么快呢。

  他幽幽说道:“那不一样。”

  总之二人又这样和好了。

  聂相宜后来还在宫中见过一位体弱多病的二皇子。

  那时她与谢知正坐在东宫的房顶上,夕阳的余晖洒在琉璃瓦上,她看话本,谢知看着书。

  她忽地远远瞧见一个清癯身影,仰头望着她们身边澄澈的夕阳,满眼艳羡。

  “他是谁?”她问谢知。

  “二皇子。”谢知回答。

  “那我怎得从前从没见过他?”聂相宜歪着头,“也未曾跟着我们一起读书?”

  “你见过。”谢知说,“他身体不好,受不得风,父皇专门请了先生去他宫中教导。”

  “那岂不是连出门玩都不行?”聂相宜颇为惋惜地看了他一眼,“好可怜呀。”

  “他母亲曾差点害死了我母亲,也差点害死了我。”谢知看着她惋惜的目光,脑中忽地升起一个莫名的念头。

  “如果他母亲真的得逞了呢?”

  聂相宜无端因这话打了个寒颤,只觉谢知的假设让她忽地汗毛直立。

  她慌忙摆手,“不会有这种如果的!不会的!大家都好好的呢!”

  谢知长长舒出一口气来,与谢承忻一同望着天边金黄明亮的夕阳。

  “是啊,大家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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