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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阿绯毫不犹豫地回敬回去。

  唐衣捂着侧脸,双目赤红,“你敢打我?”

  唐万山与唐霖皆震惊地看着眼前,唐霖企图将阿绯抓过来,却没想到她身手利落,脚步轻挪,躲开了。

  唐霖怒不可遏,“你敢打我妹妹?她可是太子妃!”

  阿绯扬眉,“我还是先太子妃呢!”

  “霖儿!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阿绯看着要和她拼命的这一家子,她实在不清楚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回来?以前的唐绯是怎么过日子的?

  唐衣满腹愤怒,“爹!她打我!”

  阿绯活动着手腕,唐衣想上前却又不敢。

  “哥,她敢打我!你去帮我打回来呀!她和她娘一样.....”

  唐万山忽然发脾气,“住口!”

  唐衣不依,声音尖刻,她今日本来就是满肚子怨气无处可撒,没想到回到家还要被欺负,“爹——她本来就该去地下陪着先太子,现在不仅诈死还要我们全家帮着圆谎。这可是欺君大罪,若是我向皇上揭发,她定不得好死!”

  唐万山怒而拍案,“唐衣你放肆!真是被你娘惯得无法无天了。”

  唐霖扯她,低声责备“你想害死爹吗?这种话也说,口无遮拦。”

  唐衣不甘心,看阿绯的眼光如刀,“要我算了也可以,哥你替我打回来。”

  唐霖要替唐衣出头,阿绯被吵得耳根子疼,真怀念和禅机在一起的日子。

  她忽然一笑,“唐霖,我有话和你说。”

  唐霖挡在唐衣面前,“我和你能有什么好说的?”

  阿绯往门外瞧了瞧,又回头看了看唐万山。唐霖有些莫名其妙,“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阿绯笑言,“你确定让我说出来?可能有点不太好吧....”

  阿绯倾身,轻声在唐霖耳边:“大哥,最近忙得都没能和韵娘见上一面吧?”

  “你——”唐霖脸色微变,“你调查我?”

  阿绯低声,“你还不值得我花心思去调查,只不过...妹妹不小心听了一曲《游仙/窟》。”

  儿子背地里与父亲争一个女人,多刺激啊,“大嫂也不知道吧?”

  那日唐霖的话,阿绯可是只字未忘。唐衣怕是不知道啊,好哥哥好爹爹....

  她看着唐霖灰白交接的脸色,阿绯眸中露出婉转笑意,“怎么样大哥?能不能还我一片清静啊?我这耳根子着实受不了。”

  唐霖看向阿绯的目光恨不能将她撕来吃了,“妹妹,我们走!”

  “凭什么呀哥?她.....”

  “走!”

  聒噪的唐衣终于走了,阿绯掏了掏耳朵。唐万山从座上站起来,“阿绯.....”

  阿绯却并不想听他说话,“我累了,您请回吧。”

  她说累未必就是要躺在榻上睡一觉。阿绯从丞相府后门出去,她只想找个地方透气。在盛都的街头游荡了许久,海阔天空,却没有一片地方是她的。

  没娘的孩子像根草。阿绯长长叹一口气,恨不能现在便回竹鸡山去。可竹鸡山也不是属于她啊,意志向来强大的阿绯此时也难免失落。

  巡城卫经过,阿绯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瞥见一个熟人,“谢留风?”

  谢留风闻声扭身来看,吃惊不小,“方侧妃?”

  阿绯懒得纠正他,朝他摆摆手,“没事,你忙吧。我就是打个招呼。”

  谢留风反倒是不走了,“嘿,真有意思哈。方才禅机大师和贫僧打招呼,转角遇见您也和下官打招呼。”

  “馋鸡?”

  “是啊。”

  阿绯一下子站直了,“他去哪儿了?”

  谢留风指了指身后的方向,“往那边去了。哎——方侧妃您去哪儿啊?”

  “保密!”

  禅机距离阿绯不远,她紧跑几步便于熙熙攘攘人海中一眼看见手持佛珠的他。

  佛语:人生而为人,皆是为了重逢。

  今生我与你遇见,承蒙前世你我牵绊至深。

  前生的因,今世的果。重逢,无非报恩亦或还怨。阿绯觉得禅机一定是来与她报恩的,不然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出家人会被她缠上呢?

  便是行在人海中,他却从不惹片片尘埃。阿绯看着他,脚步不自觉得跟随禅机的步调。

  禅机忽然停住了脚步。

  阿绯站在他的身后,远远地。

  禅机转身,秋风吐纳,人海尽头,悄然立着一个姑娘。姑娘看他,眸胜皎月。脉脉眼中波,盈盈花盛处。他仿佛穿越星海万顷,拨开眼前缭绕,一眼便将她找到。

  他看她时的刹那芳华,眸中惊讶,阿绯想要一辈子留住。

  阿绯遥望着禅机,她的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若日后分离,就算相隔万里,就算跋山涉水,我也一定去寻你。

  阿绯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他是僧啊,他的眼里只有佛。

  禅机在等她,阿绯一步步走到他的身边,“馋鸡。”

  禅机开口,“偷偷出来的吧。”

  阿绯心有忐忑,“你呢?要离开吗?”

  禅机却摇头,“走吧,带你见一个人。”

  禅机说要带她见一个人,阿绯便没有问见谁。双人并行,默默无语,但阿绯觉得很满足。唐家,九贤王都丢去一边吧。

  路越走越熟悉,直到入了那条葫芦肚的胡同,她才察觉不对,“馋鸡,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禅机看她一眼,推开了眼前半掩的门扉,“进来吧。”

  枇杷树亭亭如盖,院中荒凉如故,树下的断弦琵琶依旧。阿绯的腿却有千斤重,她心有惶惶,不安的看他,“....馋鸡....”

  禅机转身往里面走去,阿绯忽然周身发凉。她跟上去。

  宅院不曾变过,恐怕唯一的变化就是这里的枯敗又添了几分。

  禅机进屋,被砍坏的床,爬满蜘蛛网的墙角,还有幽幽飘荡的帷帐,一如当时。

  香案上的灵位落了灰,亦无人烧香。

  阿绯看着禅机点了一柱香,拜三拜。袅袅升起的青烟,孤独而又寂寞地消散在这破败的房中。

  禅机转身,“施主也上柱香吧。”

  阿绯呆呆地看禅机,目光又转回到灵位上。

  显妣方津津....

  九贤王的话出现在耳中,“你娘姓方,你自作主张,改随母姓。”

  禅机什么都没有说,眼神却告诉了她。

  枇杷叶落,薄云无情。阿绯梦中,枇杷树下,曾有水袖翻飞,珠缨旋转。

  阿绯上前,双泪落两行,“她是...我娘....”

第28章 馋鸡,抱抱我

  第二十九章

  香案被重新摆置,方津津牌位前的香火袅袅升起。禅机念一声佛号,转身自屋中走出,只见院中的阿绯很安静。她坐在枇杷树下,手上拿着那把断弦琵琶。白衣广袖,黑发泼墨,留一个孤伶伶的背影给他。

  身后有声音,阿绯没有回头。禅机听见她说,“馋鸡,你知道吗?刚才我坐在这里,忽然想起一场梦。梦里有个女人她就在这枇杷树下跳舞。舞姿很美很美。她看着我的时候,真的很温柔....可是,我却记不起她的模样。她就是我娘吧?”

  他看着阿绯的背影,知道她在难过,可斯人已逝,再难过又有何用?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禅机一定不会将她带下山。一个人,什么都不记得,白纸一张,重新添彩,未尝不是上天给的一次重生。

  阿绯将琵琶抱在怀里,瘦削的双肩轻轻拢起,“这个一定是我娘的。她一个人在这里,很孤独吧。”

  禅机略微垂眸,走到阿绯身侧,与她并肩而坐,“初来那一次,施主做梦,在梦中喊娘。贫僧想,这大概是母女之间的感应吧。”

  庭中枇杷郁郁葱葱,不知是谁亲手所植。

  眸光在院中走过每一个角落,“禅机,你和我说说我娘的故事吧。我想听。”

  让她知道这些未免有些残忍,可那是她的过往。方津津是她母亲,阿绯有权力知道。禅机的话说的很婉转,可用词再审慎,依旧不能改变方津津是十七年前盛都名妓的事实,也不能改变她当年怀着阿绯站在飞扬的大雪中等待唐万山的事实,更不能改变阿绯与方津津都曾被唐万山所抛弃的事实。

  阿绯抹一把眼角的清泪,嗤嗤一笑,“我娘跟着他图什么啊?”

  禅机没有说话,他看着她,阿绯似乎总是这样。装委屈时,总会双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可真正难过时,她却在笑。

  禅机的心变得柔软,“既然难过,又何必强颜欢笑。”

  阿绯望天,清泪却不能倒流,“既然不想娶我娘,又为什么去招惹她呢?做盛都第一名妓不潇洒吗?既然不想要我,又何必让我娘生下我?”

  院中寂静,唯有风声轻掠耳边。

  她说,“馋鸡,你抱抱我吧。”

  她的声音仿佛自天边来,似乎跋涉了很远很远的山与水,满载疲惫。疲累时忽然遇见了禅机,她便只想抓住他,靠一靠。

  一双温柔的,留有檀香的手,轻轻地覆在阿绯的脑后,将她倾向自己。她听见禅机迟疑道,“贫僧的肩膀,可以借施主一用。”

  他对阿绯,终究是不同的。

  枇杷树下,阿绯抱着禅机的单臂,枕着禅机的肩。因风旋落裙片飞,秾姿秀色神半伤。阿绯像一只躲起来舔伤的小兽,蜷缩在他的肩头。也许只有禅机见过她这样脆弱的一面。

  肩上传来她小小的重量,禅机却想,这样的阿绯,或许并不只是自己一人见过。

  还有那位逝去的云霄太子....

  没有人说话,她闭着眼,似乎睡着了。阿绯的手始终不离那把断弦的琵琶,禅机将琵琶轻轻拿开,放松身体让她睡得更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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